思维缜密的人,往往有一个特点,习惯于在收集周边的信息的同时,会将所得到的信息耦合化,从而筛选出与实际有关又最重要的一条。
那晚的对话,苏君因此听出了重点,郑彦南他,打算搬出去住。
可是,为什么呀。
她不过喝了他一杯水,不,才半杯,他就要搬出去了。
不明说,却大大方方的,就是让她知道了他的心思。
往后这几天,苏君都有些恹恹的,做什么都不大提得起劲。
唔……
郑彦南,可真是个坏家伙。
入冬前的最后一场雨畅快淋漓地在江城落下,大雨下了两天两夜,苏君窝在家,基本没出门。
一场雨落尽,洗去了秋日的霜华,严寒的冬日,不日就要来临了。
快要入冬,等不到江城下第一场雪,苏君想,郑彦南他就要离开她的视线了。
再一次,曾近在咫尺的距离,又要这般因为种种微不足道的原因而无端分隔开来。
下一次再见他,会是什么时候?
唉。
这场雨下完,苏君因心情的起伏,连绵的阴雨,得了场重感冒。
好多年不这样了,平时勤于运动,不会轻易得感冒。
发低烧,浑身酸软无力,提不上劲,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上一回得这样的感冒,是什么时候,不大记得清了。
却想起了好小好小时候的一件事,五六岁,六七岁,那时,她也生了场重感冒。
打小,她与常人比,记忆就比一般人要好。
更何况还是那样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那个时候,同样是一个人,同样是下雨天,打着雷,她独自一人,睡在了三人宽的大床上,管家的阿姨回了家,替她掖完被子就下了楼。
她发着烧,却没有人知道,也没人管她,烧糊涂了,一个人在床上躺了一整晚。
独自抹眼泪,想到楼下,去给妈妈打电话,可是她知道,无论她打了多少回,都不会有人理她。
很难受,但要忍着,忍着不再去麻烦别人。
那时,半夜被渴醒,呼吸上不来,害怕到无助,她一度以为,她怕就是要这样死掉了。
然后梦到她死了,爸爸妈妈一滴眼泪也没流,他们一定很高兴,因为,她这个累赘的包袱,终于可以被甩掉了。
没死掉,第二天一大早,她就睁开了眼,天是亮的。
可是那时的恐惧给她留下了足够大的阴影。
还记得,当时她醒来,来房子里给她做饭的阿姨刚刚好开门,一夜过去,她的烧退了一半,揭开被子,穿着拖鞋,一个人下了楼。
太渴了。
搭着板凳,拿出柜台里的碗,接了碗自来水喝了。
把刚进门的阿姨吓了老大一跳。
那时,面色苍白的苏君,转过身,像一个大孩子一样,异常成熟镇定,她对一惊一乍的阿姨说,“阿姨,我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阿姨失色,“啊,你这孩子,都在瞎说什么!”
现在想想,她要强的性格,是打小就开始的。
所以后来,不到万不得已,她总是万般地爱惜自己,不生病,不出事,不让人操心。
只有还有一口气,只要咬咬牙,还能再做下去的事,她就一定要做下去。
可是现在,她怎么就又生病了?
她的身边有一个医务箱,里头有各种各样的药,常年储备着,到哪便带到哪。
苏君摸出了退烧药,吃完药,昏昏迷迷便睡了一整夜。
这一觉睡得过于迷糊,醒来是早上八点,揭开了头上的退烧贴,苏君掀开被子,下床来,先拨开了窗帘,雨后空山,外头,是片晴天。
真好,清新的空气,清新的日头。
天晴了。
心情也就晴了。
喜欢郑彦南,不是一天、一个月的事,喜欢他,所以花了好多的心思,是真的把这个人放在了心里去记。
初时,只记着是有这么一个人,在他前行的道路上,活在远方的海边,摸也摸不到,碰也碰不着,活生生,像一座指路的灯塔。
现在,他却就在她身边。
细相处下来的每一天,她都能发觉他的好。
那时是信仰,现在是生活。
她渴望有这样一个温暖的人,像回家的壁灯一样,总能无声无息地照亮在她泯没的头顶。
每一回,她都会觉得,心尖像是被人疼过。
是有人,会疼她的。
所以不能放弃,所以他即便搬了出去,即便搬到了很远的地方,只要她能找到他,只要他没有亲口说出她是一个招人嫌的麻烦家伙,她就要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的脚步,慢慢的,她要追上他。
照着食谱,苏君煮了锅开胃的软粥,粥在灶上煮,苏君疲软无力,算了时间,准备回房间再趴会儿。
一大早,也不早了,郑彦南刚刚起床,天色放情,他站在楼梯边,从窗口望过去,秋雨新蒙,梧桐叶尽。
今天是个适宜出门的好日子。
这几天,一向起得早的小家伙,出门也早,会在客厅的餐桌上,留一壶茶,以供他饮用。
郑彦南拿着杯子,到餐桌边倒茶。
壶是空的,今日无茶。
四下看看,小厨房里传来咕隆的声音,放下杯子,他走过去看,灶上原来在熬一锅粥,中火慢炖,起锅了,米汤全溢了出来。
没什么煮饭经验的郑彦南,看见这情形,是知道拿着抹布,首先要揭开锅的,锅开,清香四溢,放下锅盖,他拧动天然气灶,扔下了手里的抹布,直接关了火。
不知道这粥煮熟了没,但灶上既然在煮粥,说明人没出远门,许是到外头的超市买东西去了。
郑彦南回客厅,给她打电话。
电话拨了两声,叮叮咚咚悦耳的声音从沙发边的茶几上传来。
郑彦南走过去看,是她的手机无疑。
手机在屋里,粥漫出了锅,人跑哪去了。
然,人在不在屋里,灶上的粥还要不要煮,都不重要了,他赫然在她的手机屏幕上,窥见了两个字,清清晰晰,并无遮拦。
“宝贝。”
是她对他的备注。
他是她的宝贝。
小丫头……
郑彦南的眉头,禁不住在微微跳动,一连跳了好几下。
他捏了捏眉间,既在发笑,又心生无奈。
挂了电话,很是捏着眉心,悄无声息,他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