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隆冬，余波披着毛呢大衣，站在银行门口，他已经被银行拒绝了无数次。
四万亿经济刺激计划不是已经下来了吗，为什么不放贷呢？
余波平时不抽烟，而此时，他在路口的报刊亭里，买了一盒红塔山，点上烟吧唧了一口，神情漠然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银行断贷，员工闹事，采矿权毫无眉目，都让他心力交猝，重生后，余波第一次感觉这么无助。
他甚至想过要放弃，不就一个亿嘛，赔就赔了，我不在乎。
湾水县不还有一个地产公司的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下雪了，毫无征兆。
雪花飘飘洒洒，余波伸手接过一片，手的温度瞬间融化了雪花。
生命如同雪花，本就是个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的过程。
此乃天命，不可违逆。
想到这里，余波释怀了许多，回到矿上，司令正在好奇地研究着已经购买好的采矿设备，看得出来，他很喜欢这份事业。
司令初中没上完，只有小学学历，没什么文化，余波有意拉他一把，可无从下手。
之前在湾水县，余波给司令安排了个工程部主任，听着是个官职，但其实没啥意思，图纸他又看不懂，只会干个力气活。
自从开了煤矿，司令兴致高了许多，知道学习了，知道钻研了。
余波私下问过他有什么梦想，他支支吾吾地说没啥梦想，要是有一天也能像余波一样当个煤老板，那大概是他最大的梦想了。
对不起啊兄弟，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余波拍着司令的肩膀，叫他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苏婕正在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打着，通过陈教授，她联系上了一些校友，对于采矿权，她还在努力地争取着。
看到这一幕，余波突然觉得心里如针扎般疼痛，真的就这么放弃了吗？
苏婕可是为了我辞去了事业在编教职，就连档案，还在教育局人事科扣着。
而且，她还为了我，独自去找韩标那个垃圾谈判，甚至，她还愿意牺牲自己。
我真不是个东西，余波在心中大骂自己。
可是，不放弃又能怎样，现实摆在面前，不得不低头。
看到余波回来，苏婕体贴地帮余波倒了杯热水：“快喝杯水暖和暖和，贷款的事谈得怎么样了？”
看到余波脸色不好，苏婕又说道：“没事，别灰心，现在正值金融危机，各行各业都不景气，只要我们坚持，一定会胜利的，我相信你！”
听到苏婕的安慰和鼓励，余波顿觉自惭形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司令掸掸身上的雪说道：“啥事啊波儿，把我拉进来也不说话。”
余波喝了杯热水，坐在沙发上揉了揉眼睛：“那个……”
话音刚起，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了，是吴蕊打来的。
“喂，蕊姐。”
“什么？？？好好好你别着急，我马上赶回去。”
余波挂完电话，给苏婕和司令交待几句话后，开着车返回了湾水县城。
苏婕和司令面面相觑，发生什么事了？
雪越下越大，高速上路滑，回到湾水县，天色已经黢黑。
离开家已经快三个月，余波顾不上回家看望父母，径直来到了公司。
湾水县建军地产的总经理办公室内，坐满了湾水县法院的司法警察。
看到余波到来后，为首的法官起身亮出一张法院传票。
“到底什么情况啊？”余波急忙接过传票看了看。
“你好，你就是建军地产的法人吧，我们接到多方承包商起诉，你们公司涉嫌巨额工程欠款，请配合调查！”
巨额工程欠款？公司上上下下的事都是交给吴蕊主持的，余波活脱脱一个甩手掌柜并不知情。
“多少欠款？”余波问道。
法官看了看手里的文件：“一共一个亿。”
艹，又是一个亿，怎么会欠这么多，为什么吴蕊从没说过。
余波要弄清事情的原委，于是恳求法官给两天时间，法官应允。
法院的人走后，余波看着憔悴的吴蕊，几个月没见，清瘦了不少。
“蕊姐，到底什么情况，你在电话里说得怪吓人的，还说严重的话公司还会被强制执行清算，一个亿的欠款不至于吧？”
吴蕊叹了口气回道：“你终于回来了，在外边玩够没有？公司大大小小的事你都不闻不问是不是？”
余波还从来没见吴蕊发过脾气，看来，真的是遇到难处了。
当即走上前扶着吴蕊的肩膀笑道：“我错了，我错了吴总，你别生气了好不好，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吴蕊有些委屈。
余波也时常觉得愧对吴蕊，这么大的公司，交给她一人来管，虽然能力出众，但总归是个弱女子。
于是俯下身子抱住了吴蕊：“好了好了，天塌了由我来顶着，你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两人详聊一番，余波才搞明白问题所在。
其实很简单，就是资金链断了，上次打的五百万是个导火索。
欠款的，一共有三家承包商。
有混凝土公司的，有挖掘机公司的，还有外墙材料公司的。
按照合同规定，预付款20％，中期款50％，尾款30％。
本来合作的挺好的，就因为金融危机蔓延，银行贷款卡着不到位，工程中期款拖延没结，又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公司已经出现钱荒，于是连着找吴蕊要了多次，吴蕊拿不出钱，这才导致起诉的结果。
公司账上，只有不到一百万了。
马上年底了，工资都发不出来。
“为什么不继续去银行贷款？”余波回想当初贷款时，几位行长可是求着给他钱。
吴蕊叹了口气：“唉，去过，政策收紧，不予放款。”
妈的，跟在金州遇到的问题一样。
资金链对于一个企业多么重要，余波以前只是明白，但现在，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
三个月前，还伸手就是十个亿的玩，现在呢，歇菜了吧。
俗话说得好啊，步子太大，容易扯着蛋！
这话一点不假，又是搞房产，又是种橙子，现在又跑到金州挖煤矿。
余波少年得志，有点太过自信了。
余波明白，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公司迟早会被法院破产清算。
问题的根源在哪？一个字，钱。
余波不死心，第二天又来到了四大行，结果一样，谁来都没用。
余总啊，不是我不帮你，上头压得太紧，本来指望着半年前借给你的钱升一级，谁晓得差点被开除。
四万亿经济计划不是已经下来了吗？余波百思不得其解。
银行行长讲，计划下来是下来了，可是钞票到不了我们的口袋里啊，大部分投资到基建方面了，还有的，投入到乌川灾后重建了。
靠，余波彻底凉凉了。
看来，过于自信了，未来的形势好归好，可你能力不行啊。
余波此时有点打脸了，还他么重生者呢，有吊用。
银行还告知余波要及时还贷，不然后果非常严重。
余波心里明白，形势已经到了极其危险的边缘。
余波一脸沮丧地回到公司，刚到公司门口，就有一群戴着安全帽的工人在门口嚷嚷着：“还钱！还钱！还钱！”
靠，真是蝴蝶效应啊。
余波顺手拉着一个保安询问什么情况，保安说马上过年了，工人的工钱发不出来，来闹事了。
公司账上不是还有一百万吗，先发下去稳定一下的工人情绪啊。
余波赶紧找到吴蕊，钱，不够。
本来要到年底才结工钱的，这帮工人私下听说了公司即将破产的谣言，就都不干活跑来要钱了。
还差多少，农民工的工资万不可拖欠，想当初王总在世时，那工钱可是一天一结，概不拖欠的。
当时还觉得王总太过保守了，不敢大投资，现在看来，是自己无知了，余波万分自责，王总，让您失望了。
你在地下使劲儿骂我吧。
王蕊大概算了下，要是工钱全部结清的话，还差三百万。
好好好，没事，没事，我来想办法。
余波下楼搬了把凳子站了上去，看着一百多号的农民工兄弟，高声讲道：“兄弟们，长辈们，想必你们当中有些人认得我，我是建军地产的负责人，我现在明确地告诉你们，你们的工钱绝对会一分不少地发放给你们。”
“这就是老板？太小了吧，我儿子都比他大。”
“可不是嘛，肯定是冒充的，这个无良公司，滥竽充数也不找个像样的，搞来这么个毛头小伙子来糊弄人。”
人群中一阵骚动。
“他确实是公司老板，我认得他，假不了。”
人群中又有一人说道。
“那又怎样，我们只要钱，管他谁是老板。”
“对，只要钱，还钱！还钱！”
保安眼见局势不可控，就跑到余波跟前询问要不要报警。
报什么警？这都是我们乡里乡亲的长辈兄弟。
不一会儿，公司上上下下的员工都凑到了一楼大堂里。
有好奇出来围观的，有帮忙维持秩序的，也有的，是想从余波嘴里探口风的，建军地产，真的要倒闭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