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医院里住了许多天,从来没有人过来告诉她她将会怎么办?是回到那个黑暗的牢房里吗?只有医生和护士每日过来,她觉得自己已经好了,只是身上依旧是没有什么力气。
“医生,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余溪颜终于忍不住,在医生例行查房时问出了口。
“余小姐,你的身体基本已经恢复了,但是出院的话我们还要看上级的命令。”
果然,没有梁景程的命令,她只能老老实实待在这里,等着他什么时候想起来,然后她才能出去。
可是,她大概早已经被他遗忘了吧。
她大概从来没有在他心上。
她的窗外有一棵掉光了叶子的树,因为叶子掉光了,她认不出那是什么树。这里的树和北地的并不一样,北地的树是入秋就开始掉叶子,等到冬天到来,叶子早就已经落光。但是这里的树,冬天的时候,还常常是绿色的,让人以为冬季的肃杀并没有影响到它们,它们依旧在风中。但是春天到了,叶子却开始一片片掉落,有些措手不及,就像她。
她以为即使在寒冷的冬季,梁景程也会给她她想要的、她需要的温暖。只是,她错了。那温暖太短了。
她是在住院十天后被接走的。来的人她并认识,也并不在意。要去哪里,她也不知道。她在英国的时候曾经看过一本间谍小说,讲的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去敌国做间谍,却爱上了那里的军队司令。她接到命令要秘密杀害这个司令,但是许多次,她都没有下得去手,最终被这个司令发现了,这个女间谍送上了绞刑架。
你看,在一段感情里,男人总是那个冷眼旁观、置身事外的,他们总是那么轻易地抽身而去,而女人,却往往陷入一个永远爬不出的深坑。《创世纪》里说:耶和华神使那人沉睡。他熟睡的时候,耶和华神取了他的一根肋骨,又使肉在原处复合。然后,耶和华神用从那人身上所取的肋骨,造了一个女人,带她到那人面前。那人说:“这是我骨中的骨,肉中的肉;她当称为女人,因她是从男人身上取出来的。女人是男人的肋骨,但是,缺一根肋骨,男人依旧是男人。
何况,她还并不是梁景程的肋骨。
她一直觉得西方的绞刑架比中国刽子手要委婉的多,至少不会见血。但是有一次,她和朋友去参观一个博物馆,朋友给她介绍了绞刑架的原理和流程,让她觉得毛骨悚然。
在审讯室的时候,她其实并没有害怕的,虽然她心里失望、委屈,但总归是觉得,她和梁景程有那么多的过往,他一定是误会了了,等到他弄清楚了一切,他就会回来找到她,她只要乖乖地等着,等着,终有一天,他会发现他冤枉了她,给了她委屈。
医院里听到了那些对话,彻彻底底粉粹了她的幻想。原来一开始,梁景程对她,就只有利用。那些温暖而霸道的话语、那些严肃的脸上偶然露出的微笑,都是戏。
于是在医院的时候,她开始害怕了。梁景程会怎么对待她呢?像故事里那个司令一样,送她上绞刑架吗?她走上车的时候,双脚都在颤抖。如果她真的被认定为是间谍,那么结局,她是很清楚的。历来对于间谍的处置,都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梁景程会吗?会杀死她吗?在车上,她的脑海里总在盘旋着这个问题。她的心里虽然害怕,但是却忍不住想,如果将来有一天,梁景程返现他是爱她的,如果有一天,他发现是他辜负了她,那个本来就不快乐的人,会不会更加不幸福?
她的心里突然涌上了一丝心疼。她突然发现,即使梁景程从来没有,将来也不会爱上她,这样也好。
车里在黑黢黢的道路上飞驰着,她不知道这车将会开往哪里,也许是大河边、也许是荒原,总之应该是一个遥远的、荒僻的、没有人烟的地方,那大概是她的归宿。
她轻轻闭上眼睛,不再看向窗外,虽然什么都看不见。
她又往车门附近挪了挪,将头靠在车窗上。她的小动作引起的身旁人的注意,她感觉到他转身看向她。
身旁的男人她并不认识,似乎从被抓紧审讯室后的那个晚上开始,她身旁出现的人,她都不认识了。
“您好。虽然不知道您的名字,但是能不能请您帮我一个忙。”她顿了顿,想了想这些话应该怎么说才不够突兀。“嗯,我不知道您有没有机会能够见到梁景程,但是如果您见到他,能不能告诉他,我在离开英国的时候,在叹息桥边南边第六棵柳树下,埋下了一个箱子。如果他有机会去英国的话,可不可以帮我带回来,找个一个大树埋下来。”她说着说着,声音就有些哽咽。当时埋下那些东西的时候,她想着,有一天,她会和自己的丈夫一起,带着可爱的孩子,去将那些她少女时期的时光重新掘出,去和他们分享她年少的开心与不开心。
只是,这些浪漫的想法都不能实现了。如果梁景程能够帮她带回来,也算和那个浪漫的想法沾上了一点点边,至少,人是对的。
孙琦是陈辉的手下,他是被陈主任派过来接这位余小姐的。他之间并未在梁公馆当值过,从来没有见过这位余小姐,但是也听陈主任身旁的人说过大少和这位小姐的边角事情。他接到命令要接余小姐出院,送到明德路大少住的公馆去,可是这位余小姐,从第一面见到就觉得她郁郁寡欢,上了车甚至还抽泣起来。尤其是当他听到她嘱咐她的话,更加觉得莫名其妙。她回到梁公馆后,见到大少的机会岂不是比他要多得多,何必要他帮忙带话呢?虽然他也听说,余小姐是从审讯室送到医院的,想必两个人之间有些问题,但是大少都说要娶她了,还有什么别扭可闹呢?女人就是麻烦,他只好模模糊糊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