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分明看到他的嘴角含着的浅笑僵了一下,然后他伸出手温柔地抚上他的头,声音里带了一丝无奈:“你觉得,如果今天是我落在你爷爷的手中,他会怎么做?”
她明白他的意思。兵者,诡诈也。虽然他是使了伎俩才得以将北地的军官显要的家眷困在这里,虽然不甚光彩,但是就军事上的成败来说,他这一局着实是胜了,且算大获全胜。这样得来全不费功夫的胜利,他怎么会轻易放弃呢?她想起当时她在船上被押到那个临时充作监狱的学校之后,吃住尚可,倘若是他落在爷爷的手中,以爷爷那性子,想必他要吃许多许多的苦头。
想到那些她在北地里机缘巧合见到的逼供用的刑具,想到那些刑具可能会用到她面前的这个男人身上时,她突然有些后悔跟他开口说放了二姐的话。南北两方之间的战争,其实并不能明确地说那一方占据正义的一方,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她又有什么立场去指责他,去向他提出要求呢?
更可况,她已经是他的妻子。
梁景程看她一脸纠结深思的表情,抚在她头发上的手沿着发际轻轻往下,直到触上她的下巴才停下来。他指尖稍稍用力便抬起了她的头。他看向她的眼睛,缓缓开口:“我答应你,不会为难他们,好吗?”
她的眼睛突然有些酸涩,他这么霸道的一个人,应该很少用疑问句吧,却跟她用了商量的语气。她抬起手握住他捏着她下巴的手,倾了倾身子,将头靠在他的怀中,几不可闻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这样温存的时光没有持续很久,外面便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梁景程皱了皱眉,早上出发的时候,他已经吩咐过,若不是急事便不要过来打扰他,现在已经近九点。他伸出双臂兜揽,便将余溪颜抱了起来,把她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嘱咐道:“你先睡吧,我去看看。”。她乖乖点了头,闭上了眼睛。
敲门声还在持续,由于一直没有人应门,门外的人似乎也有些急了,开始唤着“大少,大少”。
梁景程安顿好了余溪颜,疾步走到门边,打开了房门。敲门的手停在半空中,见梁景程出来,赶紧缩了回去开口叫了声“大少”。梁景程点了点头,说了句“去书房”。
走进书房的时候,老爷子已经换下了散步的松软宽大的衣服,穿着军装坐在太师椅上。
梁景程走到老爷子旁边,并没有坐下,而是立在一旁。
“你料得不错,我们一前一后都来了奚山,余家果然是坐不住了。”老爷子将一直拿在手上的的电报递给梁景程。
梁景程扫了一眼,有些惊讶但还是在意料之中。
“他们竟然去攻永康,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余家的绝情程度,这余家和军官的家眷,他们是打算当弃子了。”
“困兽之斗罢了。”老爷子抬起眼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或者他们是在赌呢?赌你作为余家的女婿,不会对那些家眷怎么样。”
“父亲!”梁景程声音里有些着急,老爷子这样说,似乎是在暗示他,如果他下不去手,老爷子自会动手。
“罢了罢了。”老爷子有些疲累地摆摆手,你今晚动身去永康吧。余家那丫头就先留在奚山,我暂时不会动她们。
老爷子用了“她们”,说明那些家眷暂时是安全的。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出了书房。
余溪颜只觉得一晚上都没有睡好,梦里各种人的脸一张张接连出现,最终是梁景程冰冷的面无表情的脸,吐出一句又一句伤人的话语,她惊得坐起来,反射性地望向身侧,枕头平整,显然他昨天晚上没有回来。那他去哪里了?
她穿好衣服下楼,路上竟然没有遇到一个人。她有些好奇,佣人都放假了吗?走到大厅里,透过洞开的大门才看到佣人们整整齐齐地站在车里旁,老爷子正躬身往车子里坐。
老爷子要走?她小跑着跑过去,但是也没有追上,车子绝尘而去。管家目送车子离开视线,转头看向余溪颜:“老爷有交代,请少夫人在奚山待上一段时间。”
余溪颜诧异,“梁景……大少呢?”
管家没有直接回答,避重就轻地说:“到时候大少自然会来接少夫人回去的。少夫人身体不适,还是多在奚山别墅修养一段时间吧。”
她身体不适?她怎么不知道?突然想到上学时看清朝的野史小说,如果有哪个妃子惹了皇上生气,而这个妃子恰恰有些地位,便会将她禁足,对外则称有疾;如果皇上的气更大些,那有疾的妃子便会禁足一段时间,称药石无效,香消玉殒了。
她身子一抖,搭在手臂上的披肩便滑落在地上。管家弯下腰帮她捡起披肩,并没有递给她,反而对她说:“大少出门的时候说少夫人的首饰都太素了,他送给您了礼物,放在梳妆台的首饰盒里。
余溪颜狐疑地看了管家一眼,梁景程走了,她一个人在这偌大的奚山别墅,可以相信谁呢?
她转身上楼,越走越快,最后上楼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小跑,仿佛只有尽快抓住梁景程给他留下的东西,她才能感到安全一点。
首饰盒里果然多了一个黑色的小袋子,她解开袋子的身子,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手心,是一对红宝石的耳坠,相对于她平日的首饰,这耳坠果然是艳一些。她将耳坠放回首饰盒,伸出手指掏出黑色袋子里的卷成一个小直筒的纸张。
她有些着急地把纸筒铺开,便看到了梁景程有些凌乱的字迹,显然写字的人当时的时间很是紧迫。
没有什么解释的话,不告诉她他为什么走,又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只有简简单单几个字,却让她很安心,让她知道,她不是被抛弃,不是被囚禁在这里。让她知道,他也在牵挂她。
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