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iruma的《river flows in you》的调子如溪水流过,暖黄的灯光映在原木桌上,祁然身子微微前倾,用搅拌匙将半方糖慢慢融进咖啡里。
顾囡坐在她对面,柔软的黑发被松松绑在脑后,她低头翻阅着一本书,是简·奥斯汀的《傲慢与偏见》。一缕发从鬓上滑落,顾囡将它别到耳后。她身后是一排书架。
刚刚连酒接了一个电话,就急匆匆地走了。祁然搅拌的手停住,取出银白色的小匙,轻轻搭在托盘上,拿起咖啡杯,放在唇畔抿了一口,目光直直落在顾囡身上,放下杯子。杯子是瓷白色的,比她指尖稍浅一点的颜色。
顾囡抬头对上她的目光,轻轻牵了一下唇角,然后又低下头看那本纯英文版的书。
可能是因为现场诡异的寂静,祁然眸光落在她裸露着的光洁而白皙的手臂上面,轻声说了一句:“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顾囡翻书的手一顿,抬头看她,然后又扯了扯嘴角,语气生硬地说:“……现在是夏天。”
“我当然知道。”祁然把声音放的很轻,“不过我在夏天就不敢穿的这么少,我怕冷。”
顾囡沉默了一下:“那你就多穿。”
如果忽略掉气氛的诡异,还真有那么一点像是老朋友在聊家常。又是半分钟的相对无言,顾囡再度开口:“你找我什么事?”
“你终于想起来问这个了。”祁然开玩笑似的回了一句,接着说,“聊聊你和江越的事吧。”
顾囡愣住,捏着书角的手很紧,又慢慢松开,合上书,“既然是聊我们的事,那你不介意听我说几句话吧?”
祁然微笑起来:“当然不。”
顾囡问她:“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吗?”
祁然喝了一口咖啡:“Who cares.”
顾囡没理她,自说自话:“十三年前我就喜欢他。”
“嗯。”像是不太在意,祁然回应,没再说话。
“我……”顾囡斟酌着,“我十岁那年被绑架,是他救的我。”她偏过头去,光在她鼻梁处被分割成阴阳两面。
她接着说:“从那个时候,我就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她低下头微笑,黑色的发滑落肩头,视线打在书封面上的字母上,‘PRIDE ANG PREJUDICE’在她眼中微微模糊。
祁然启唇,发出了一个类似于‘啊’的迷糊音节,拄头,手指插进发间,她合上眼睛:“那他救你救的可真及时。你知道吗,几年前季家绑架我那件事……你应该知道吧,那事还轰动一时了呢。”
顾囡点了点头,祁然没看见她点头的幅度,但仍继续着:“那时候他们安排江越偷偷潜进季家去救我,后来你猜怎么着?”她唇边似笑非笑,像是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话,修长白皙的指头指着自己心脏偏上的位置,“后来他没来。我这里,被人打了一枪,差一点就击中了心脏。”
她睁开眼睛,眯起眸子笑:“我在医院抢救了三天,差一点就死了——现在还有疤,不过我不打算给你看。”
像是为了掩饰情绪,她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大口,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角度,她眼底的碎光颤了颤。
瓷杯落在托盘上,发出‘咯嗒’一声脆响。
顾囡问她:“为什么?”
本来以为她是问为什么不给她看,祁然转念一想才发觉,她问的是江越为什么没去。
祁然说:“你猜。”
顾囡:“不想猜。”
祁然笑嘻嘻地:“那我就不告诉你。”
顾囡沉默了,半晌喃喃地说:“你不想说就不说了。”
祁然:“好,那我不说。”
顾囡:“……”她叹了口气,“你不说,那就听我说吧。”
“好。”
“我足足有七年没见过他。我再次见到他……是在电视上。”
她说的很细致,从得知江越所在的高中,到预测到他将要考的学校,为了考上那所大学她日日夜夜的奋斗,再到和他考上同一所大学。
“当时和他表白……”顾囡低头喝了一口卡布基诺,轻声说,“也是一时冲动吧,我就是不想辜负这么多年。
那次被拒绝……或者说无视之后,我……我还是喜欢他。就像有瘾了一样。我戒不掉,也不想戒。
再后来就是这次订婚宴了。我其实……很开心很开心。你知不知道?我做梦都想嫁给他。可是……可是,我不得不放弃他啦。因为太疼了——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顾家江家的联姻不能取消。只不过换了主角而已——江越啊,换成了江知行。”
祁然垂眸。
江知行,江越的弟弟。
顾囡倏然站起身来,手扶着桌子弯下腰,祁然直视她的目光。
“祁然,我是真的、真的很讨厌你。”顾囡蹙眉,一双眼睛里似乎带着悲伤,“明明你什么都没做,为什么就能轻而易举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呢?”
“可能是因为我比较美。”
顾囡愣了片刻。
“我本来以为你就是个笑话,却没想到,笑话其实是我。”
祁然笑了起来,没接她的话。
顾囡脱力般的坐下来,靠在椅子上的靠枕上,抬眼去看氤氲的灯光:“反正……我这辈子啊,也只会喜欢江越一个人了——即便我已经放弃了他。”
“别那么笃定。一辈子还很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