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阴风刮了起来,环儿站在桥上,幽怨地呜呜啼啼着,忽而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响起,吓得方月影半蹲着腰不自觉捂住了耳朵。环儿刹那顿住,立马抬头望着黑天,远处一大片红紫的闪电团聚起来,像一张巨大的血口,密密麻麻的,越聚越大,十分可怕。
“要下死雨了!”
环儿擦着脸上的血泪,焦急地喊着。
“小姐快回去,阳间人淋了死雨是要丢魄的!”
方月影头冒冷汗,拼了命想把脚从泥地里拔出来,脚掌却像被地上的那群蚂蚁紧紧咬住般动弹不得。
“我怎么回去…从哪回去啊…我都不晓得我怎么来的!”
越是焦急,地下的泥水却粘得越紧,像有意识一样。挣扎无效,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反而在慢慢往下陷,这滩难道是吃人的沼泽?
“环儿救我!”
这沼泽似是因为她的挣扎幅度被唤醒,泥水突然活了般蠕动起来,鼓起一个个小泡,本来没到脚踝的高度一下陷到膝盖的位置,方月影哪见过这阵仗,脸瞬间失色求救起来。
“小姐!”
环儿见方月影越陷越深,急得便想从桥跃下,怎奈这生死桥只能进或退,并且过了就没有回头路了,她只能站在原地干捉急。
黑压压地天像要压下来般,阴风呼呼地刮着。那团巨大的紫电逐渐逼近,夹带着刺眼的闪光和震耳欲聋的雷声。眼看就离千米远,那沼泽已经将方月影吞到了胸口,突然,一道金光从头顶的黑天中打破,投射在她所处的沼泽上,没等方月影反应过来,便眼前一白,飘飘地晕了过去,昏死过去之际,她见环儿满脸的血泪痕,嘴里大喊着。
“切记往西走!”
切忌往西走…方月影迷迷糊糊地听到了这句话,然而理解的却是相反的意思。
“……”
方月影在昏迷中听到一阵嘈杂的敲锣打鼓声,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晃动,闷热的环境使她喘着粗气渐渐醒过来。敲锣声、唢呐声越是响亮起来,眼前一片漆黑,迷茫地缓了一会,才发现自己脸上盖着一块红绸布,像极了新娘盖头。反应极快地扯掉了,借着头顶上的一个小洞透进来的光才看清眼前是一块木板。她猛地一震,发现自己竟然凤冠霞帔躺在一口油木棺材里。外头有一队人吹奏着曲子抬棺材着走,还能听到一个婆子闷声哼着阴阳怪气的调子。
“梁家公子好生来,年方舞象好娶亲。娶得娇人下府去,阎王鬼差不为难。”
她心里头一咯噔,这阵仗可不是在迎亲吗?敢情还给那梁家公子喊魂来着。昨晚一晕过去,醒来就躺棺材里了,什么情况?
“有人吗?有人吗!”
虽然头顶上打了个小洞,狭小封闭的空间总是有种窒息的感觉。方月影急躁地顶着上边的棺材板,边拍边大声地叫着试图吸引外边人的注意。
“醒了……”
外边四个家丁架着着棺材晃悠着,肩膀上的黑蓝外袍被勒出一道深痕,忽而听见里边的小动静,前后几个面面相觑,想是心里有点虚,看了一眼神婆。那婆子嘴里还唱着,摆摆手示意继续上路。
“放我出去!喂!我在里面呢!”
方月影急得闷出了汗,在棺材里边拳打脚,脑袋上的玉珠凤冠都掉落了大半,头发散乱。
“梁家公子好生来…陈家有女方二八…”
像故意要盖过她似的,她在里边挣扎的动静越大,外面那婆子唱得越是大声越是诡异。打鼓的、吹号、吹唢呐的走在最前边,旁边跟着的家丁和丫鬟纷纷低头赶路,默不作声,只那婆子的歌声在竹林里回荡着。
“外头的,怎么把我关棺材里了!喂!快放我出去!”
棺材抬得摇摇晃晃的,荡得脑袋晕乎乎,冒出了虚汗,更加奋力去顶棺材盖。
“熏了迷药的人,怎么还能使这么大劲。”
婆子见几个棺材的吃不上力气,抬得困难,眼看快不行了,嘴里嘟嘟囔囔了两句,忽闻棺材里边突然骂起了“死老太婆,不得好死”的话来,便瞪大了混浊的眼睛,一看路也走到头了,便“嘿哟”一声叉着腰吆喝着让他们几个把棺材放下来,拍了拍棺材盖,吹奏声嘎然而止。
“正经人家出来的小姐,满口腌臜话,若不是今儿赶着吉日,老身便要代列祖列宗拉了你舌头出来,好好惩戒才是!”
“我好歹是陈家二小姐,我爹是富商,谅你也不敢随便处置了!死老太婆!”
方月影在里边被这拍声震得精神了,见激将法有点路子,便嚣张地叫骂起来。
那老婆子气笑了。
“陈老爷若真疼你,还能将你许给死人?老身也不爱干这勾当,可你们家是真有钱,给的订金都是实打实的。你若乖乖的,到了下边还能少吃点苦。”
“什么叫到了下边?你什么意思?”
“愣神呢?给我吹奏起来,不许停。开棺,牵线合葬。”
她听到“合葬”两个字,脑袋嗡了一下。吹奏声又响了起来,外边的把绑线解开,“唰”一下推开了棺材盖。没来的及反应,刺眼的光线扑面而来,迫使她伸手挡住了眼睛。站在棺材边的两个陌生丫鬟,不由分说联手把她架了起来往外拉。
方月影回过眼神一看,他们就站在一座大墓前,墓碑上写着:梁家爱子仲铭之墓。墓碑两旁站着两个纸扎的金童玉女,一根红线牵着他们的手腕,地上密密麻麻地铺满了黄色的镂空冥钱。一个穿着新郎服的小眼睛少年抱着一只绑了红绣球的公鸡站在一旁,皱着眉打量她。
“给我放开!”
“大喜日子,新娘子可不许再失态了的。”
那婆子阴森森地笑着,吓得方月影起了浑身鸡皮疙瘩。她一边挣扎一边求救般地看向那几个男家丁,他们纷纷耷拉下脑袋,不敢与她有眼神接触。
“你们这是要杀人吗!唔…”
那两个丫鬟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大的劲,死死地按住她,强塞了一个布团进嘴里,方月影干呕着差点没吐出来,激动地瞪着眼睛想挣开她们的手,话到嘴里都成了呜咽。
“梁家公子二八,陈家小姐二八,黄道吉日,夫妻拜堂,黄泉相见。”
那婆子边念叨着抓了一大把米往她身上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