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班的,等自己反应过来,已经坐在了课堂上。讲台上的老师不停地强调着概念,声音很大。
头脑有些发晕,惠意拿起水壶慢慢喝着。
身旁不断谩骂的颜喻却在时刻提醒着她,一切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课,韩数走到了她的书桌旁,带着温暖的笑意指了指外面,“叔叔阿姨在等你。”
她偏头一看,雨幕正作为背景墙立在父母身后。韩数看着惠意小跑出去,这才把头转向陈煊歌那边。
雨声不大不小。
凝视片刻,常莲巧才开口,声音发涩:“傻孩子,出了事为什么不能提前跟父母说一声呢?”
眼前的惠意已经跟自己一般高,但唯一没有变化的,是她的性格。
忍。
就这一个字,自己的女儿和丈夫,绝不用再做一次亲子鉴定。两人是一样的能忍,作为妻子,作为母亲,她有时都恨不能把他们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究竟放了些什么。
但就是这样懂得事事忍着的人,最怕令在乎的人心疼,哪怕在乎他的人并不介意。
“……今天才意识到了这个事情的严重性,下次不会了。”亲人的挂怀永远比什么都来的实际,惠意的眼眶微微发热,于是指向校外,“你们快回去吧,我要准备上课了,路上小心。”
“那好,惠意,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比如,会威胁到你人身安全的事,一定要说。爸爸妈妈不怕麻烦,怕的是最后你出事。”惠应君知道自己不必再嘱咐过多,得到惠意的应声后,拉住常莲巧的手。
“那么我们先走了,有其他事情,电话联系。”
“再见,还有……爸爸妈妈,对不起。”惠意说完,冲他们咧咧嘴,跑进教室。
有点想哭,但是,我要忍住。不要让除了亲人之外,自己最珍视的朋友们担心啊!
当惠意四下环顾,发现一切如常。
身侧的陈煊歌还在烦恼那几道真题。旁边的小组坐着认真听课的韩数,罗梧桐在抱怨颜喻上课吃东西的声响过大,上官睦却在一旁幸灾乐祸,煽风点火。
整个教室回荡着老师的讲课声,以及一些小小的其他杂音。不嘈杂,反倒让人更加安心。
真的如韩数所说。
一切都过去了。
“唔,喂,你待会要不要去操场散步?”颜喻往嘴里边送饭边问。好不容易挨到了晚饭,今天可真是把自己气坏了,要多吃点。
惠意还没回答,上官睦就在旁边郑重的点点头:“既然你约我,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去吧!”
“你等会看见篮球绝对迈不开腿!”罗梧桐好像很不开心,把盘子收拾起来,“我先走了?”
大家跟他挥手示意,颜喻埋下头继续吃饭,没有再问什么。相反,上官睦觉得气氛微妙,一种怪怪的感觉萦绕在他们几个人周围,但不好说什么。
季愉纯的事情,班里的同学清楚多少他不知道,但是他和罗梧桐已经从颜喻的嘴里知道了来龙去脉。
上官睦也不自讨没趣,问了问他们喝不喝酸奶,得到否定回答后,只好收拾收拾,起身走掉。
临走前,还给颜喻眨了眨眼。
收到信号的颜喻立刻回了个笑容,然后大口大口吃掉剩下的:“我吃饱了,你俩慢慢吃!不着急!”
看见颜喻嘴里还塞着饭,就急匆匆走了。惠意本想叫她咽下去再说话的,但是人已经没影了。
食堂略显嘈杂,来来往往的同学聊天的内容都不一样。暮色降临,冬天的太阳下山最是快。外面已经黯淡的快看不清轮廓,惠意可以从玻璃窗依稀照见自己的样子。
头发有点凌乱,整个人看起来,没有颜色。
她埋下头继续吃饭。
她的日复一日,穿插进来很多不怀好意或者另有目的的人,他们不是唯一,而且源源不断。
而自己还没法杜绝,甚至把他们踢出自己的生活。
“去操场走走?”韩数不知何时用餐完毕,此刻正注视着惠意。
“不了,我们还是回……”惠意没来得及说完,便听见韩数轻轻的一句。
“可我想去操场散步。”
食堂还是嘈杂,人声依旧鼎沸,但是他的一字一句,落在耳朵里竟然无比清晰。
就像那天卫生间里,她哭泣,他拥抱,这样令人安心;又像坐在会议室里带着自信,一脸冷漠的反击伤害自己的人;更像此刻,要把自己拉去散心的举动。
他是这么令人安心。
惠意站起来,边拿餐盘边说:“走吧。”
她没有看他。
两人拐过操场的弯道。
“对了,你要看我打球吗?”韩数看到了操场边的球场,回头笑着问惠意。
傍晚的风徐徐而来,有很小很小的虫子叫声,在晚霞的映衬下显得无比单调。
临近期末考试,已经很少有人在这里打球了。韩数跟器材室的老师借来一只篮球后,开始练习投篮。
他的姿势很好看,惠意只能找到这么一个词形容正在打篮球的韩数。她不懂篮球,但是她懂打篮球的人,就像颜喻不懂自己为什么做题这样入迷。
篮球在空中快速划过,“咚”的一下砸到篮筐,又欢快的弹开来。惠意下意识伸手接住,却听到韩数的笑声。
“试一试?”韩数招手示意,惠意看了看手上的篮球,快步走向他。
他示范了一遍又一遍的动作,惠意这才知道投篮原来讲究的这样多。虫子的叫声早就听不见了,操场的人越来越少。
“把球给我。”惠意赌气一样的拿过篮球,准备试着往上抛。
还没等做出动作,另一只手覆上自己的:“你看,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你这样等会球要掉的,不要这么紧张……”
他就在自己身侧,很近很近。
惠意甚至看到了男孩的睫毛,根根分明。那张嘴巴一张一合的说着一些自己听不懂的话,手背的触感却是温热真实的。
犹如老僧入定,她这样痴痴的看着自己。
韩数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不打了,你要学我就下次教你,先回教室,晚上越来越凉了……惠意!”
眼前的脸突然凑近,韩数一惊,松开了手上的球。
整个球场,只有球落地的“梆梆”声。
她没有被韩数的惊呼声吓到,只是用她微凉的手指拨开他的发,观察一阵,轻轻说:“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里有一个这么小的痣。”
风是过客,晚霞是过客,一小块月亮也是过客。
但是我们,永远不该成为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