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青的身体还是不能动,她微微睁开了眼睛,黑袍男子已坐在了另一张方桌前,倒酒,一饮而尽,接着继续倒酒。花青这才看清了他的容貌,壁目朗眉,算得上是极好看的男子,尤其是一双眸子里有着说不出的干净,一个杀人如除草芥的男人竟然会有如此干净的一双眼睛,真是不可思议。
黑袍男子朝她走了过来,她不知道这个男人又要对她做什么,她紧张的盯着他步步靠近,忽然,他拿起了她的手,每一个手指尖都被他以极小的针刺入,那针的上端却有一朵八角形状的花,指尖的血色接近于黑色,她抬头看他,他面无表情的说:“你能说话了。”
花青长长地吁了口气:“你……你就不怕刚才喝的酒里也有毒吗?”花青有些费力地说。
“毒……,我又不是美娇娘,谁会在我的酒里下药。”
“你……谢谢你救了我。”
“姑娘,你谢得太早了,我可不是为了救你才杀了他们的,我杀他们自然有杀他们的道理,救你,纯属是个意外。”他边说已边将一碗酒又喝下了肚。
“那……不管怎么说,你还是救了我,我还是应该谢谢你。”黑袍男子上下打量着花青,说:“你怎么看都是一个世家小姐,女扮男装,离家出走啊?”
“有那么明显吗?一眼便能看出我是女扮男装。”
“男子有几个能有如此容貌的。”花青低下头不再看他,也不再说话。
“姑娘,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你一个女儿家就这么出了门,处处都是危险。”
“不,我不回去,我本来就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逃出来的?”
“逃婚,我是……逃婚出来的。”
“逃婚。”黑袍男子嘴里重复着这两个字,再看她:“那你现下恐怕只能先跟我走了。”说话间,他已从地上抹了几指土,站在了花青面前。
“你……你要干什么?”她的声音明显有些抖,黑袍男子微微一笑,便用那只脏手在花青的脸上左右开抹。
“你干什么呀?”黑袍男子拿另一只手捂住了耳朵,“吵死了,不把你抹丑了,怎么救你啊?你身上还有余毒未清,带着一个美娇娘招摇过市只会给我带来更多的麻烦。”
他把她抱在怀里,飞身上马,她不知道这个男人要带她去哪里,她也不敢想,此时境况除了听天由命,她什么也做不了。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可是她还是闻到了身后从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香味,这香味不像女儿家身上的香味浓烈,但闻着却沁人心脾,极其舒服,一个大男人身上却有淡香,这个男人还真是,哎,花青啊花青,你还是先操心操心自己的小命吧。
约摸赶了一个时辰的路,远远地看到前方有一对人马似正在安营扎寨,难道身后之人也是官府之人,花青暗自思忖。黑袍男子忽然紧打了几下马鞭,他们二人转眼已进入了营寨的围地,一个一身戎装黑脸膛的男子迎了过来:“世子,您可回来了。”
“嗯,孙先生到了吗?”
“已在军帐等候多时了。”
黑袍男子先下了马,又将花青扶下了马,他眼睛看着花青,话却是说给黑脸男子的:“先把他带到我的营帐。”
“是,这位小公子这边请。”花青往前走了两步,双腿还是麻木的毫无知觉,但是较之刚才,已是可以走动了。花青进了中间的一间营帐,这帐内只有一桌一床,倒是简单得很,床上铺着狐裘,看上去甚是暖和。也许是因为赶了一天的路又连受惊吓太累了,也许是因为一天水米未进早已体力透支,坐在这张暖绒绒地床上,感觉眼皮越来越沉,一阵睡意袭来,花青毫无招架之力,顿时与周公约会去了。
她醒来时,大帐内已掌了灯,花青尝试着坐起来,浑身上下却好像是被人打了一顿似得各处酸痛。
“你醒了。”黑袍男子在桌旁看书,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嗯”我怎么就睡着了呢,花青心里暗暗责怪自己。
“方明,上晚膳。”
“是,世子。”大帐外有人应道。
不一会儿,便有婢女将晚膳在帐中摆好,这大帐中很快便又只剩下黑袍男子与她俩人。
“过来吃饭吧。”
“啊……哦”她摸了摸扁塌塌的肚子,便坐了过去。开始时,花青还在装矜持,可是几口饭菜下肚,美味,她便开始狼吞虎咽,管它后边还有什么等着呢,先吃饱了再说,仅剩的一盘菜眼看就要被她风卷残云时,一抬头,一双深黑色的眸子正在盯着她,她不好意思地抹了抹嘴:“我……我吃饱了,吃饱了,谢谢你的饭,你继续……继续。”
黑袍男子也放下了筷子:“你……平常吃饭也是这么……,食量很大吗,对了,我叫萧遥,还不知道姑娘你的名字呢?”
“我叫花青。”
“噢,花青,你呢……其实……我这里现在其实也不是特别方便……”
“你……你不会是要赶我走吧?我暂时的确是没有去处,你就让我留下吧,我可以干一些粗活,帮你喂马,干什么都行,别赶我走,行吗?我无处可去。”
“这位姑娘,无处可去,竟然还敢逃婚离家出走?”
“我……我就算是无处可去,也不想嫁给那个人。”
“那个人?你爹让你嫁的是个老头子吗?”
“那倒不是。”
“那是有不良癖好之人,或是缺胳膊少腿之人?”
“也不是。”
“那是什么人,还以至于你冒这么大风险逃婚。”
花青眉头微蹙,眼神闪烁不定,她不知是否该对此人说出实话,但这半日相处下来,这黑袍男子倒也算是个正人君子,她闪开他的目光,说:“此时境况,我也实不相瞒了,爹爹让我嫁的人正是叱南王欧阳齐,而我连此人是什么样子,品行如何皆是不知,让我如何去嫁。”
“叱南王,听说此人倒是难得的英雄侠士,身在朝廷为官,不仅战功赫赫,为人更是十分仗义,此人在蒙乌国的百姓中也是口碑甚好,很多女子都以能嫁给他为毕生理想,你倒好,竟然逃婚了。”
“虽然外界风评欧阳齐如何如何英雄,如何如何侠义,但是古往今来,多少所谓的英雄豪杰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日后一旦暴露出真实面目,也许还不如一个市井小民活得光明正大。我求过爹爹,爹爹不应,他始终认为女子能嫁给叱南王那是最好的归宿,不得已,我才出此下策,只是逃出来后才发现自己不知该去哪里,更没想到会在城外遇上恶人,此番承蒙萧公子相救,请受小女子在此一拜。”花青轻轻下拜,萧遥急忙扶起了她。
“郡主,严重了。”
“你怎知我是郡主?”花青抬头看他,满脸诧异。
“蒙乌国花青郡主,倾国倾城,谁人不知又谁人不晓,刚才,你一说出你的名字,再想到叱南王,便不难猜到你是谁了。只是没想到,郡主对于女儿家的终身大事竟有如此见地,所言更是在下之前闻所未闻之辞,大凡女子的婚事都是由不得自己的,花青郡主倒是让我另眼相看了。”
“那……那我是不是可以留下来了。”
“不行。”
“为什么?你不是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吗?”
“正是因为知道了你是谁才更不能留你。”
“我不懂?”
“声名赫赫叱南王的未婚妻,你觉得天下之人谁敢留。”
“你……算了,既然萧公子如此为难,我走便是了。”花青扭头便往帐外走,天下之大,却不知自己该去哪里,她把眼眶里的眼泪生生的憋了回去。忽然,身后一股劲风袭来,她已经再次坐在了暖绒绒的床上,萧遥扶起她的脚待要脱去她的鞋袜。
“你……你要干什么?”她使劲往回抽脚却半分都动不得。
“脱你的鞋袜,还能干什么?”
“你放开,你……我真是看错你了,你和那些恶人一样。”
“你余毒未清,十个时辰之内,这毒要是不清出体内,你这双腿是不想要了?你再这么踢来踢去的,我可不敢保证这针会扎在哪。”
花青瞬间安静了,脚趾间有细微的疼痛传来,有些发黑的血流了出来。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脱掉鞋袜,而且这个陌生人还是个男子,她低下头有些不敢去看萧遥。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的样子似乎又比白天还要好看上几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子,真是妖孽,这张脸就算是换做一个女子,也绝对可以迷倒众生了。花青啊花青,切不可被表象所迷惑,无了师傅的教诲犹似在耳,这好看的面皮下,谁能知道到底有什么。
“看你的脚。”萧遥头也不抬的说。她急忙低下了头,满脸绯红。只片刻间,她便感觉小腿已不似刚才那么麻木了,渐渐有了知觉,她穿好鞋袜,整了整衣服。
“谢谢你。”
“客气了,刚才某人还骂我是恶人呢。今晚,你就睡在这间大帐里吧,我在你隔壁的帐里。”萧遥边说边已走出了大帐。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留下来了吗?”回答他的只有萧遥沉默的背影。
“真是个怪人,除了长得好看点,哪都不正常。”花青自言自语地说。狐裘,我来了,她倒在暖床中伸了一个极舒服的懒腰,终于可以安安稳稳的睡一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