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从高空中瓢泼而下，落到地面，碎成珠玉。
一个个头梳小辫，身穿皮甲的匈奴骑兵，排成两条纵队，气势汹汹地向九原城奔袭。
每位匈奴骑手，都拿着一柄厚脊弯刀，背着一张强劲长弓，手挽着缰绳，压低身子，驾驭着强壮的马匹，在泥地里驰骋。
这批骑兵，约有五千多人，在一名健硕男子的带领下，冒雨前进，斗志昂扬。
飞奔的马蹄踩到水坑，溅起水花四溅。
那健硕男子骑马奔到一处山坡，驻马向远处眺望几眼，随后高举马鞭，示意队伍停止前行。
“王上，有何指示？”
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子，翻身下马，朝他快步走来。
此人名叫须卜，是匈奴的千骑长。
被称呼为“王上”的，正是那名健硕男子，也是匈奴的左屠耆王——冒顿。
“屠耆”是匈奴语中对“贤”的叫法，所以冒顿的头衔也可被称为左贤王。
在匈奴的惯例中，左屠耆王的地位仅次于单于，通常是单于的继承者。
“前方三里，便是九原城的北门。”
冒顿眼神坚毅，抬鞭一指，将目光锁定在远处的城门上。
作为头曼单于的长子，他一出生就被立为太子，尊贵非凡。可此时，从他脸上看不出一丝骄傲，相反还带着些许的谨慎小心。
须卜顺着望去，见巍峨的城楼竖起，两侧城墙坚立，一道巨型拱门垂下。
他犹豫地问道：“头曼单于真的下令攻打此城吗？”
质疑单于的命令，是一项不敬的大罪。可是，须卜还是不管不顾地说出自己的疑问。
因为，这道命令简直愚蠢。
九原城的防御工事，是发动边民一万，历时两年修建完成的，坚固异常，极为易守难攻。
城墙的墙砖，采用纯净的黄土、胶泥、鹅卵石等物夯筑。即便是刀凿斧劈，也只会留下浅浅的一道印子，根本构不成严重损害。
城墙每隔六十步，还会设置一座马面，跳出城外，上有一个小楼，可以配置弓弩手、投石手，从三面攻击入侵的敌人。
此外，每座马面的距离都在弓矢范围内，可以相互照应。
攻打这样一座城池，而且只派出了五千骑兵，简直是自不量力。
要知道，北门已经是九原城最薄弱的所在。
东西两门为主门，建有瓮城，没有重型攻城设备根本打不下来。
南门靠近直道，与各大城池相通。一旦攻打此城，秦国援兵可以率先抵达此门。（直道，秦朝的高速公路。）
“须卜，你没听错。攻打九原城，就是单于给我们下达的命令。”
冒顿不动声色地说着，话语中透着无奈。
“这不是要我们送死吗？才五千人！怎么打？恐怕没等靠近城墙，就会被人射死！”
须卜激动地说道，边说边挥舞着手臂。他的喊声引来几名士兵的侧目。
“看什么看！没听到我和王上有要事商谈吗？”
须卜将满腔的怒火发泄到那几名士兵的身上，吓得他们赶紧骑马溜走。
“送死？送死！哈哈哈……”
冒顿说着说着，豪迈地笑了起来。
那是一种视死如归的笑，还带着对自己父亲的恨意。
自己的父亲——头曼单于，就没打算让自己活着回去。
失去一个左屠耆王，将会有一个新的左屠耆王诞生。哪怕失去的是太子，也会立刻重立一名新的太子。
毕竟——
头曼单于心中早就有了新的人选。
一年前，头曼单于的续取的妻子阏氏，诞下一名男婴。
阏氏貌美，举止端庄，草原上的人们将她比作“草原的月亮”。
头曼单于对这名美丽的女子宠爱备至，不仅大肆赏赐金银布帛，就连阏氏的兄弟都被赐予王位。
偏偏这名少子活泼可爱，又被大祭司预言为“天选之人”，所以头曼单于对刚出生不久的少子是百般呵护，万般宠爱。
白天，他骑马巡视各大部落，将少子抱在怀中，冲着各大王侯炫耀。
夜里，他与阏氏同床共眠，以逗母子开心为乐，连远处营帐的奴隶都能听到欢声笑语。
在阏氏和阏氏兄弟的蛊惑下，头曼单于渐渐产生了废长立幼的想法。
一个健硕勇敢的太子，在没有任何过错的情况下，即便是单于也不能说废就废，毕竟单于王庭内支持冒顿的大臣也不在少数。
但是，一个人尚未犯错，不代表他以后不会犯错。
为了给冒顿创造犯错的机会，头曼单于下了一道命令。
借口蒙恬分兵去往北地，北境诸城防御实力减弱，命令左屠耆王率领骑兵五千攻打九原城。
五千骑兵，虽然都是守卫王庭的精兵，可是要想拿下一座城池，根本是天方夜谭！
冒顿被人称为“草原之狼”，不但勇武善战，而且也是精明狡黠之人，当然明白父亲的用意，可是他不得不领命。
因为抗拒军令，同样是死罪。
就这样，他带领着五千人马，长驱直入，准备攻打九原城。
雨天，是发动突袭的好时机。
由于下雨，能见度较差，塔楼上哨兵的视野会收窄，再借助骑兵的速度，最能够达到出人意料的效果。
然而，当冒顿离九原城越来越近时，清楚得可以看清城池外墙后，他不得不重新制定策略。因为九原城的城墙远比自己预想的要麻烦的多，即便是最弱的北门也不可能急攻得下。
骑兵突袭，对于这样一座坚固的城池来说，简直是隔靴搔痒，起不到任何作用。
冒顿将目光聚焦到九原城的东北边，那是一大片下等边民的居住区，他心里有了主意。
“死，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是，对于一个不想死的人来说，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须卜见他先是大笑，现在又说出此等莫明其妙的话，心里更加困惑，摸着脑袋问：
“王上，你是不是被……”
“吓傻”两字总算是没有说出口，他改口道：“要不——我们换到别处去看看，说不定有便宜可赚，好过在此送死啊！”
冒顿猛地转身，纵身跳到马上，果断地说道：
“不！就打九原城！”
说完，他拍马直奔东北方向而去，须卜和后面的人马赶忙跟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