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的眼光果然不错，挑的几匹锦缎不论颜色还是布料各个都是上乘之选。
“公主，奴婢瞧着这个玫粉色的锦缎给您置办宫装更不错。”葡萄笑脸迎人，拿起慕凉身侧的玫粉色锦缎，继续说道：“公主肤色清透光洁，这玫粉色的锦缎会更显公主面色红润，况且这锦缎上还可让丝织坊用金丝羽线绣上牡丹的纹理，牡丹真国色，更显公主身份尊贵。”
慕凉拿着玫粉色的锦缎在自己身上比对，果然更显皮肤红润有光泽。
“这个……好像还挺好看的。”慕凉心下窃喜，更是对这玫粉色锦缎爱不释手。
葡萄更是会意，叫进来几个丝织坊的宫女，为慕凉测量身段。
“公主模样生得玲珑标致，奴婢觉得公主穿什么都好看！”葡萄娇笑，模样甚是讨喜。
“就你嘴甜！”慕凉有些羞涩，面上却嫣然尽态。
傍晚的时候，丝织坊送来一整套嫁衣。
鲜红的嫁衣扎了慕凉的眼，慕凉抬手轻轻抚摸着那顶凤冠，凤冠上的珠翠冰凉透彻，如同她的心一般。
耳边又想起了那日耶律琰的话，她可是西漠派到中原的细作啊。
和亲之事本就是一场权势的勾当，她的到来不会维持两国平衡，反而会带来一场战争。
她何尝不期待自己的婚礼，嫁给一个可以把她当做天下第一的男子，相夫教子，平安喜乐。
可她要嫁的永远无法将她看作天下第一，她也永远无法平安喜乐。
她是西漠的公主，她身上承载的是西漠公主的责任，她有她的国家，她别无选择。
唉，普天之下，最不缺的，就是阴谋。
镜檀正端了糕点走进，却看见慕凉心事重重的看着嫁衣，心下犯疑。她将芙蓉酥放在桌上，轻轻唤了一声：“公主？”
慕凉回神，见是镜檀，便松了一口气。她把手从凤冠上收回，徐徐开口道：“离大婚还有多久？”
镜檀不假思索的说：“五日。”
还有五日，还有五日就要她就要嫁给中原的皇帝了。也不知以后会不会在这宫中举步维艰，又会不会一路顺利。
“公主，您可是为了细作之事？”镜檀轻声的说道。
慕凉微愣，诧异的看着镜檀。
镜檀沉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公主，在宫中不可将情绪写在脸上，不可让别人洞察心理，宫中鬼魅如此之多，公主不可不记。”
宫中鬼魅？自己又何尝不是。
“公主，宫中的每一步都是要算计好往下走的，一入宫门深似海，稍有不慎便会让有心的人拿捏，您可晓得？”镜檀轻轻握住慕凉的手，慕凉手指冰凉，镜檀的手却温暖如常。
慕凉不语，只是看着面前年长自己两岁的镜檀，她左右不过十九岁的少女，眼里透着成熟和内敛，着实让慕凉羡慕。
镜檀顿了顿，继续说：“若是公主信奴婢，奴婢就会一直站在公主身后，无论发生什么，有奴婢，就不会苦了公主。”镜檀眉眼坚定而诚恳，慕凉听了十分心安。
“更深露重，公主早些安睡才是。”镜檀引着慕凉梳洗后，将她扶上榻，又细心的为她盖好被褥。
镜檀退出房门后，慕凉仍旧回味着葡镜檀的话。宫中的确是这样，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像从前那般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未免也太让人看透，一旦被抓到把柄，后果不堪设想。
更何况，她是西漠的细作，肩负着西漠的使命。她还有镜檀在，镜檀的忠心她是知道的。
一抹困意袭来，慕凉很快入了梦。
梦中，她梦见自己身着一袭杏黄色的纱裙，在荒漠上奋力的奔跑，不顾自己满身狼狈。
她的衣裙上沾染了泥土和血迹，发丝凌乱不堪，脸上还挂着泪痕，身上还有几处伤口。
她不断地跑着，不时回头张望，心里恐惧万分。
黄沙漫天飞舞，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明显。她急促的喘息着，听到马蹄声更是恐惧到了极点。她加快逃跑的脚步，不想却踩到一棵枯木上，猛的向前仰去。
“格杀勿论。”身后，冰凉的声音传来，不带任何温度。
她猛的回过头，一把尖亮的长剑冲她刺来。恍惚间，她看见为首的那人身着战甲，骑在一匹棕色高壮的骏马上，冷眼瞧着她。
阳光明明很温暖，可反射到他的甲胄上，却格外寒冷。
慕凉看不清他的容貌，下意识用手去挡住长剑，却听见皮肉开裂的声音。一抹温热铺洒过来，慕凉小心的睁开眼，是血！满掌的鲜血！
慕凉猛的抬起头，看见一颗满脸的血的头颅静静地如同蹴鞠一般，在她眼前滚落，正狰狞的看着自己。
“啊！”慕凉只觉浑身发麻，恐惧和绝望充斥着自己，她只觉自己要窒息过去。
不远处，一衣着艳丽的女子朝自己走来，熟悉而又陌生，慕凉依旧看不清她的脸。
“跟我回去吧。”那女子声音魅惑，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不！”她绝望的叫喊，喉咙嘶哑，痛苦万分。
“不！”猛的，慕凉尖叫着从榻上坐起，胸口剧烈起伏。衣衫早已被汗水浸湿，额间的碎发被汗液粘住。一阵风吹来，一股冷意爬上她全身。
慕凉缓缓睁眼，头顶的雕花纹让她意识到这是在凤蔼宫，是在做梦。
她抬眼望去，窗外月色正散发着惨白的光辉，老槐树枝丫上不时传来几声乌鸦的悲啼。风卷残云，疏星密布，现在是深夜。
“公主！”镜檀和葡萄一同跑进来，二人脸上尽是慌张。
看着面色苍白的慕凉，镜檀急忙让葡萄去倒上一杯热茶。她将慕凉抱在怀中，一遍一遍说着“没事了”。
“公主，你可是做了噩梦？”葡萄将热茶端来，拿着手帕关切的为她擦着汗。
慕凉喝了一口热茶，喘息了好久才平复了情绪。
那梦境真实的可怕，有那么一瞬间，慕凉区分不了是梦境，还是现实。
那颗头颅狰狞的表情，还有满手的鲜血，还有那个衣着艳丽的女人……还有那个，战甲披身的修罗一般的男人……
“公主莫怕，镜檀在这……”镜檀轻抚慕凉的背，以示安慰。
葡萄掌了灯，替慕凉披上外衫，神色凝重的看着她。
“葡萄，你先下去吧，夜里寒凉，别冻着。”镜檀轻声说。
“是。”葡萄知趣的走出去并关上房门。
“我梦见……我在荒漠中，有人追杀我……还有人砍了另一个人的头……那个头……那个头面色狰狞的看着我……还有血！满手的血……”慕凉有些语无伦次，颤抖的讲述她的梦境，镜檀抱着她，感受到她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身体。
镜檀轻抚她的后背，说道：“那是个梦，公主，别怕，是噩梦。”
慕凉强忍恐惧，继续说：“可明明，似乎真的发生过一般！太真实了……”
镜檀不断地轻抚她的后背，摇着头：“可能最近公主心怀多事，公主，不要放在心上。”
慕凉闭上眼，僵硬的点点头。
镜檀叹了口气，将被子重新为她盖好，然后说道：“公主，您睡吧，奴婢在这守着你。”
慕凉应声，冰凉的手握住镜檀的手。镜檀知觉手上一凉，她也抬起手，覆在慕凉的手上。
手上温暖袭来，不久，慕凉便沉沉的睡去。
第十二章龙凤呈祥
第二日清晨，慕凉幽幽醒来，身侧并无镜檀。
“镜檀？”慕凉唤了一声。
昨夜的梦魇着实让慕凉心颤，慕凉只觉头脑肿胀疼痛，一身疲累。
进来的却是葡萄，依旧眨着乌溜溜的眼睛。她走过来，扶起慕凉，然后轻声问道：“公主，可是头痛？”
慕凉应声，接过葡萄端过来的水，喉咙间滑过清凉甘甜，缓和了许多。
“镜檀呢？”慕凉感受到微凉的手指按压在自己的太阳穴上，不轻不重，力道正好，便闭上眼，享受着。
“镜檀姐姐一大早去了菩提寺，给您求平安福去了。”葡萄细声细语，温柔的说道。
平安福。
慕凉只觉心中一暖，镜檀和葡萄，是这深宫中的温暖和慰藉。
看着慕凉露出笑意，葡萄才轻声说：“公主昨夜可是做了噩梦？”
慕凉睁开眼，点了点头。
“小时候奴婢也常做噩梦，不过做噩梦时就想想开心的事情，便不觉得怕了。”葡萄双眼似乎充满了小星星。
开心的事……
脑海中小林将军的模样浮现，在耶罗的大事小情又一次涌上心头。
慕凉轻柔一笑，用手揉了揉葡萄的头顶：“小傻瓜。”
葡萄似乎想说些什么，不过还是低下头也笑了起来。
镜檀不在，为慕凉梳洗的事自然落在了葡萄身上。葡萄的手果然灵巧，她给慕凉梳了一个别样的发髻，俏皮中透着轻熟稳重，这倒像个高贵的公主。
“葡萄，你的手真巧。”慕凉忍不住夸赞起来，她沉浸在欣赏发髻，全然没注意到葡萄眼中一闪而过的悲伤。
夜晚，镜檀推门而入，手中攥着一个福袋。
一进屋，镜檀便看见慕凉和葡萄有说有笑的在茶桌前讲话，葡萄眉飞色舞的描绘着什么，慕凉兴趣盎然的听着，时而拍手叫好。
“公主。”镜檀走进，轻声说道。
二人回头，见是镜檀，葡萄立即住了口，神色极其不自然，甚至有些紧张。
“镜檀凶是凶了点，可她是个好人。”看出葡萄的紧张，慕凉打趣的说道。
经过一天的相处，慕凉和葡萄已经互相融入彼此，二人都放下对彼此的戒备，达成共识。
“还有葡萄，她也是个很有趣的姑娘，镜檀你也别对葡萄凶巴巴的啦！”慕凉也看着镜檀，温柔一笑。
镜檀想到那日给耶律琰传信被葡萄瞧见，心里虽有防备，但终是没说什么。
镜檀点了点头，友好的对葡萄说：“是我不好，平常端着了点。”
葡萄急忙摇头：“不不不，镜檀姐姐，也是我太敏感了……”
慕凉嘴角上扬，“你们俩呀，一个冷冰冰的另一个太柔和了些，综合一点多好。”
葡萄和镜檀相视一笑，也算化解隔阂。
“公主，这是菩提寺奴婢给您求的平安福，可保你不再做噩梦，平平安安。”说着，镜檀将福袋呈上。
慕凉心中一暖，打开福袋，一枚精致小巧的金铸锁映入眼帘，上面还刻着一个“凉”字。
镜檀接过金铸锁，为慕凉系在颈上。
“谢谢你，镜檀。”慕凉眼中清亮，尽是暖意。
吹灭慕凉宫中明灯，葡萄和镜檀二人走出宫内。
“镜檀姐姐。”葡萄忽然叫住镜檀。
镜檀回头，一脸疑惑：“怎么了？”
葡萄似乎思索很久，然后说道：“镜檀姐姐，我不会伤害公主，现在不会，以后不会，永远都不会。”
镜檀盯着葡萄，轻皱眉头。
“我们的初衷，都是希望公主好。我在这深宫中生活数年，该懂得，不该懂得，我都铭记在心里，所以，我不会做对公主伤害的事情，你完全可以信任我，我可以拿自己的性命起誓。”葡萄一字一顿的说，声音坚定而恳切。
镜檀思虑良久，缓缓开口：“公主还需要你的指引，你我二人若是可成公主左膀右臂，公主必然高枕无忧。”
葡萄听后眉眼欣喜，眼中光芒闪烁，她强压制内心被信任的喜悦，说道：“谢谢公主和镜檀姐姐的信任！我们会成为公主左膀右臂！”
镜檀笑了，这也是葡萄第一次看见镜檀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意。
“早些安睡。”说完，镜檀便转身离去，葡萄应声，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三日后，婚礼如期举行。
凤蔼宫四处张灯结彩，弥漫着喜悦的气氛。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红绸丝缎在风中飞舞，空气中都夹杂的香甜。
慕凉换上大红嫁衣，戴上沉重的凤冠。玉石叮当作响，冰凉的珠翠，不断地提醒着慕凉，她的细作之路开始了。
慕凉从未化过如此厚重的妆容，宫娥用朱砂在她额间画了莲花形状的朱印。她涂上了正红色的胭脂，眉眼间尽是风华绝代，美艳无双。
耳佩东珠，颈佩宝石。十指染丹蔻，宛如削葱根。腰佩月明珠，足下丝履踩。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眉如翠羽，肌如白雪。
新妇纤纤作细步，今日精妙世无双。
“新妇起堂！”宫外，嬷嬷的声音响起。
“娘娘，我们该起身了。”镜檀声音轻轻响起。
慕凉深深的望着镜中那个不像自己的人，似乎在进行着某种告别。从此刻起，她的单纯，她的善良，她的过往都要通通放下。她不再是公主慕凉，而是皇后慕凉。
最后，慕凉缓缓闭上了眼，思索着。再次睁眼时，镜檀看到了，慕凉眼中的东西，变了。
镜檀和葡萄一左一右的扶着慕凉走向宫外，宫外的红鸾花轿正落在那里，顶端的明珠正闪耀着刺眼的光芒。两侧挂了风铃，微风吹起，声音清脆悦耳。轿上面镶了宝石，奢华而璀璨。
宫人见到慕凉，纷纷掀开花轿两侧的纱帘，大红色的纱帘随风飞舞。慕凉被搀扶着走向花轿，葡萄和镜檀一左一右也跟了上去。
花轿两旁插满月樱花，香气扑鼻，沁人心脾。大朵大朵的月樱花，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花轿上的软垫坐着很舒服，慕凉在某一刻忽然就释怀了，她嘴角上扬，目光坚定。
“起！”
花轿徐徐被抬起，一步一步走向它该去的地方。
光华门的字眼出现在头顶，慕凉知道，他和她就要见面了。
行至光华门，镜檀和葡萄走下花轿，从光华门两侧的侧门进入，而花轿依旧从光华门正门进入。
光华门，唯有皇后才可从正门进入，以示身份尊贵。
慕凉远远的看见不远处的高台上背对着她站着一个身着喜服的人。
“新妇到！”
离他越来越近，慕凉竟感觉到了一丝恐慌。周围百官纷纷叩首：“臣等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终于，嬷嬷引她下轿，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向那人。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站在他背后，慕凉闻到了熟悉的香味，心下不由一惊。
看着他的背影，宽阔而有力，并不像一个豁牙露齿，面目丑陋之人。
慕凉万万没想到，她有一天和小林将军的重逢，是在这里。当对上那双明媚的眼眸，慕凉觉得自己大脑麻木，甚至忘记了呼吸。
她紧紧的盯着眼前春风拂面的男子，不知现在自己是何情绪。
迷茫？惊喜？震惊？悲伤？
百感交集，仿佛时光定格在这一刻。高挂空中的暖阳洒下一抹光辉，映在他面庞，格外温柔也格外动人。
小林将军，原来是中原的皇上。
原来啊，这便是慕凉日夜惦念的储君啊。
他骗得她好苦啊，原来一直被蒙在鼓里啊。难怪一见他就有一种强大得气场，原来他是中原的皇帝。
可一瞬间又好难过，难过的是，他是她心中的小林将军，难过的是……她是西漠的细作。
五味杂陈，不知心里适合滋味。
这世间不会有人知道，短暂重逢那一刻，慕凉心里的万千情绪，悲喜交加。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西漠凉公主耶律氏，柔嘉淑顺，风姿雅悦，端庄淑睿，克令克柔，安贞叶吉，雍和粹纯。朕躬闻之甚悦，即日册封为后，以昭天下，布告中外，咸使闻之！赐诏书！赐凤印！”齐翀向前，高声宣读着那道明黄色的圣旨。
慕凉跪下身，双手高举过头顶，接过诏书和凤印，然后朱唇轻启：“谢主隆恩。”
陆离转过身扶起慕凉，眼里一抹柔情划过，他面带笑意，目如朗星，唇若涂脂。
慕凉呆呆的看着递过来的那只手，秀眉轻皱，最后还是将自己的手搭上。
“一拜天地！”齐翀声音响起。
二人对视一眼后，对着万千大地躬身，以拜天神万物。
“二拜高堂！”
二人转过身来，高堂之位是陆家的列祖列宗的牌位，以拜陆家宗亲，慰藉在天之灵。
“夫妻对拜！”
二人看着彼此，一个眼中写满柔情，一个眼中写满哀愁。二人双双躬身，慕凉记得在中原，女子的头要比男子低。夫妻对拜，以拜夫妻同心，地久天长。
“使臣朝拜！”齐翀举起手中写着“京州”的大旗，以示朝拜。
众使臣纷纷呈上各国的贺礼，奇珍异宝，数不胜数。只可惜，西漠王耶律琰不能到场，不能亲眼看见自己的婚礼。
礼成后，慕凉被送回凤蔼宫。独自一人，坐在铺满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的榻上。
早生贵子？
不会的，她不能对他动心，她可是个细作啊……孩子？怎么可能有孩子……
慕凉忽然有点想哭，忽然觉得生在皇家并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最起码，连自我选择的余地都没有。她不知为何，一想到日后要伤害他，心里便涌起团团的悲伤和难过。
一面是国家，一面是夫君。
在西漠无忧无虑的日子多好啊，有草长莺飞，有天山神湖，还有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凉公主。
她突然有点想家，虽说忘掉之前的片段，但在西漠仅存的每一段记忆都是美好的。
独自一人呆坐到夜半，所以当陆离推门而入时，慕凉心里出奇平静。
慕凉看见了陆离大红色喜服上绣着一条盘旋九天的巨龙，和自己衣上的凤凰本是一对，龙凤呈祥，翱翔九州。
陆离一双桃花眸中仍旧透着柔光，剑眉星目，轮廓分明。
“还请皇上为娘娘梳头。”葡萄拿着一把羊脂玉梳子走了进来，双手呈上。
陆离牵起慕凉的手，引她到镜前坐下。
镜檀为她摘掉凤冠，长发散开，一股幽香传来。
陆离接过梳子，轻柔的梳着慕凉柔顺黑亮的青丝。
“一梳，梳到尾！”葡萄轻快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慕凉透过镜中凝视着身后眉眼温柔的男子，世间形容情绪的词语万千，却无一词来形容此刻慕凉复杂的情绪。
“二梳，白发齐眉！”
陆离也抬眼，看着镜中女子的眼眸，嘴角上扬。
“三梳，儿孙满堂！”
最后，陆离放下梳子，又牵着她的手坐在榻上。
镜檀端来合欢酒，龙杯凤杯显而易见。
酒香四溢，中原的酒远不如西漠的酒烈，却也清爽，唇齿留香。
不知何时，宫内只剩二人，安静的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慕凉有些紧张的侧目望去，见陆离正瞧着自己，心下一紧，匆忙收回目光。
“你好像很紧张。”陆离轻然开口。
慕凉心惊，慌张的摇了摇头：“没有。”
陆离起身，声音平静而淡漠：“朕从不会强人所难，既然你是西漠送过来和亲的公主，朕更是会与你相敬如宾，不越雷池。”
慕凉微愣，疑惑地看着陆离，良久才出声问道：“在西漠的时候，你可从未这样端着。”
陆离轻哼一声，然后回头看着慕凉，问：“朕乃一国之君，忙着国家要事，何时去过西漠？”
这一句话，让慕凉似乎觉得自己听错了，又问：“没去过西漠？那，小林将军是？”
“哦？莫不是皇后在这之前，还见过别的男子么？”陆离不动声色，眼中毫无情绪。
慕凉也站起身，走到陆离身侧，抬起头，紧紧盯着陆离的双眸，说：“怎么，这是要与我装作不认识？难不成那些情意，都是假的？”
陆离淡笑，也看着慕凉的眼睛，说：“皇后这样同朕说话，未免也太没规矩了些。”说着，陆离挑起慕凉的下巴，问：“情意？难道皇后之前有过情郎？”
愤怒和惊讶充斥着慕凉，她一把甩开陆离的手，冷着声音说：“好，既然你不想承认，那我便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慕凉盯着陆离的眼睛，想捕捉到他眼中任何微妙的情绪。
“还有情郎，对，之前在西漠，我有个情郎。”慕凉想了想又说，“不过，既然嫁到你们中原，和他的情意，也就断的一干二净。”
陆离面色平静，似笑非笑：“皇后倒是个直爽的性子。”说着，正欲往榻上走去。
慕凉伸出一只胳膊，挡在陆离面前，并未抬头直视着他。
她冷哼：“夜深了，皇上似乎还一同迎娶贵妃洛氏。既然不越雷池，我也不需要您在这做戏。”
陆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面色发冷，良久才说道：“你们西漠的女子，果然蛮夷。”
说着，陆离拂袖，转身大步的离开。
镜檀看见陆离怒气冲冲的离去，心惊，马上跑到寝殿中，看见慕凉也是一脸怒容。
“公主？”镜檀急忙跑过去，“怎么了？”
慕凉摇头，“镜檀，他否认了他去过西漠化名小林将军的事实。”
镜檀听后，先是一愣，随后恢复常态，引着慕凉坐下身，轻轻为慕凉宽衣：“公主，那我们就当他没去过。”
慕凉不解：“可是他为什么要否认呢？明明的的确确发生过！”
镜檀为慕凉轻轻盖好被子：“都说中原皇帝狡猾奸诈，公主也算是见识过了。”说着，镜檀握住慕凉的手：“反正我们早晚都会回到西漠去，既如此，便如此。”
慕凉还想说些什么，镜檀打断她温柔的说：“今日公主劳累一天，早些休息。”
说着，镜檀吹灭了火烛，悄声退了出去。
慕凉躺在榻上，西漠的美好时光在脑海中一遍一遍的回放，还有在云崖他买了芙蓉酥。
一切的一切太过诡异，早就听闻最是无情帝王家，原来啊，那些情意，在他眼中，都这么一文不值。
慕凉心里五味杂陈，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