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和娘要是知道我今日带你出来是看莲台仙会的，非要骂死我不可。”挤在人群中，齐未然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同齐素颜小声嘀咕着。
齐素颜只是嘻嘻笑着，“爹不是也会来么？如何大哥可以来，爹可以来，偏偏我不可以？”
“休要胡说！”齐未然道，“爹只参加莲台仙会后的答谢宴而已，那也是因为爹与其中一个富商曾打过交道的缘故，我来也无可厚非，我本是年轻男子，又是学子，品评风雅也是正当。”
“倒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抛头露面也便罢了，偏偏还要来这种场合，若是旁人认出你来，指不定如何编排你呢！”
齐素颜指了指自己这张已全然陌生的脸，眨了眨眼，“小妹若不是与大哥同来的，大哥能认出我么？”
“好了好了，来都来了，专心看热闹便是。”
齐未然到底心大，很快便沉浸在热闹的氛围里，齐素颜趁他不注意，闪身到远处的角落，对一直冲她挤眉弄眼的白凤道，“呦，瞧瞧这是谁家的姐姐，真是风华绝代，韵味天成呢！”
今日的白凤不若往日那般总是一副萎靡之态，而是精神饱满，容光焕发。她本就生得精致，不过是年岁减长才让姿容褪色许多，齐素颜今天清晨在给姑娘们上妆后，也特意将白凤打扮了一番，这使她整个人生出一种别样的美感。
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白凤分明有些害羞，她轻咳了一声，岔开话题，“姑娘们都已经准备好了，你要的东西，我也让人秘密安排了，但我心里还是没底，总觉得心慌得厉害。”
世间之事，瞬息万变，齐素颜也并非有十足的把握，但齐素颜理解白凤这种忐忑，于云公子而言，楚馆只是他诸多产业之一，可于白凤而言，楚馆就是她的全部，所以她肯定的回应，“你放心好了，我们已尽全力，上天必不负我们。”
“对了，老板今日没来么？”
白凤摇了摇头，“老板素来神秘，绝不可能凑这样的热闹。”话至此处，似觉异样，再看向齐素颜时不免揶揄，“林姑娘总是问及老板，莫非……”话虽留了一半，却一副“戳破少女心”的模样。
齐素颜哭笑不得。
白凤显然是想多了。算起来，齐素颜见云公子不过两面而已，若是严格说，连两面也不算，她还不至于就此交付一颗真心。
为何屡屡问及他呢？大概好奇之余，多少还是有些好感的吧。毕竟，他曾在她需要时伸出援手，毕竟他是她的老板，她可以不必与他全然生分。
思索间，忽然察觉到身后一股灼热的视线，齐素颜回头看去，便见林闻天正倚在一角，目光似乎正看向她的方向，饶有兴味。
还真是，阴魂不散。
齐素颜今日妆容与红楼那次全然不同，又没有与他搭过话，当真不相信林闻天还能认出她。
所以她站在原地，歪着脑袋，摊了摊手，很有挑衅的意味。
阳光下，林闻天的口型清晰可见，“齐素颜！”
真的是白日见鬼了！他到底是怎么认出她来的？就靠他所谓的“臃肿”的身材？天下女子环肥燕瘦应有尽有，如她这般丰满而不肥腻的更是比比皆是，她决然不信他靠体型就能如此轻易的将她辨认出来。
除非……他在监视她！
齐素颜回忆了一下，除了上次在红楼里心存戏弄，她似乎也没有其他得罪他的地方，难道他当真如此小肚鸡肠？
无论如何，这样的人还是躲着为妙。“妈妈，我先走了，时间久了恐大哥起疑。”齐素颜说着，转身融入人群里。
鞭炮响，鼓乐起，这场万众期待的盛会终是拉开了帷幕。
随着声乐停止，声望较高的富绅当先站在高台上一一介绍参加选美的佳人以及比赛的规矩：一秀品位，二秀才艺，三秀容貌。每家青楼仅限三人参选，各家青楼可集众人之力助参选女子夺魁；诸佳丽皆在远处各小船上等候，待完成第一关后可自选如何出场；出题者及品评者为指定的二十名风雅之士，通过对佳丽计名投票的形式，最终确定三甲排名。
齐素颜往高台四周的士子人群里看了看，薛平、林闻天和陈序都在其中，她心中不自觉地咯噔了一下，暗道以三人与婉言的交情，怕是这三票很难拿到了。
“兄台，今年花魁，你压谁了？”
耳边忽然传来清晰的议论声，齐素颜稍叫留神，便听另一人回道，“自然是婉言姑娘啊，红楼老鸨早就放风出去了，婉言姑娘势在必得。”
“我也压得是婉言姑娘，我压了十两银子呢。”
“我压了五两。哎，稳赚的买卖，压多也没用，只不过大多数都压了婉言姑娘，分到每个人手里也剩不得多少。”
“嘿嘿，我压的是临风楼的美云姑娘，万一她是一匹黑马呢！到时我就赚翻了！”另一个人从旁插话道。
压婉言的两人分明不屑，连语气也带着讽刺，“剑走偏锋，那就祝你好运了！”
齐素颜只觉好笑，不再理会耳边之人的议论，只专心看着高台。
只见薛平当先走到高台上，他拿出一幅卷轴，缓缓拉开，向四周展示，随后对台下诸人道，“鄙人薛平，京城学子，这幅《观海听涛图》乃是在下新作，方才已给诸位姑娘传阅过。现请诸位姑娘以此丹青为背景，按照各自理解，作一首诗亦或奏一只曲子。”
齐素颜虽读了不少书，却诚然不懂画作，只知那上面有山有海，有雀有鹰，其他的便一概不知了。
然而此画一露出，便是一片赞叹声，其中不乏齐未然的感慨，“果然妙笔丹青！笔墨浓重，意境悠远，这位薛公子是个妙人！”
齐素颜这才想起，上一世薛平的才能被父亲那般看重，齐未然从中也是说了不少好话的。如今，单看众人对这幅画的评价，她也多少明白薛平看不上自己的原因。
她既没有他爱的容颜，又做不了他的解语花，而婉言才是真正懂他之人。
今日参选佳丽逾百人，她们或吟诗或奏曲，薛平始终沉默。直到婉言出现，直到她演奏出曲子并说出自己对这幅画理解，薛平终于开怀。
其意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其志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当然不出意外，楚馆三位姐姐的曲子都未能引起众人注意，这使得白凤急得直跺脚，眼睛不停地往齐素颜这边瞥。
齐素颜只能双手在胸前下压，一再示意她安心。不过是只占一分的品而已，不必着急。
第二轮，佳丽出场。
红楼作为上一届的头名，自然第一个出现。
只见高台之上忽起白雾，伴随着轻盈的古琴声，约十余白衣女子凌空而下，在台上翩翩起舞，烟雾缭绕中，曼妙的舞姿若隐若现，仿若仙人一般。站在最前方的为比选的三名女子，皆以轻纱覆面，从眉眼细看，为首之人正是婉言无疑。
曲调忽高，群舞作罢，众人忽将婉言簇拥在正中间，任她一人摇曳生姿，随着曲音渐息，婉言不知从哪里拿过一把琵琶，旋转着在刚刚放置好的椅子上落座，一首《春江花月夜》随之弹唱出来。
饶是齐素颜不懂曲子，从前排诸人陶醉的神色中，也知婉言完成得极为出色，有颜，有技，有品，她确实有成为头牌的实力。
一曲完结，其余人等皆散去，唯有覆面的三名女子留在台上，将面纱揭开，姣好的面容显露人前，婉言当先行了一礼，从容对众人道，“在下红楼婉言，方才拙技，让诸位见笑了。”
众人的喝彩声、掌声伴随着赞叹声霎时间铺天盖地的席卷开来。
“上次红楼听过婉言姑娘一曲，尚觉一般，不想今日这首曲子竟谈得如此娴熟，着实惊艳！”齐未然禁不住感叹道，赞的是技，却非容颜。
齐素颜也不看他，只径自接话，“红楼为了婉言姑娘花下重金，总要有一首曲子像模像样，这不足为奇。”
“倒是她们的出场，着实无甚心意，走得果然是仙女的路数，只为了迎合了江人的口味，可惜她这张脸，虽生得极美，也没做出特色来。”
犹沉浸在方才表演中的齐未然瞬间回过神来，他看着齐素颜，皱眉问道，“小妹关注什么呢！选美之事，不比美，比特色作甚？”
齐素颜“嘿嘿”一笑，“大哥等着看便是。”
红楼之后，是其他青楼的才艺比拼，或由小船入场，或直接登上高台，或以“四大美人”为主题，或以《美人图》的妆容为背景，至于才艺，也是管弦箜篌应有尽有，虽技艺精彩，到底缺乏新意。
难怪往届选美，颜总要占七分，想来受江国审美传统影响，历届盛会都没有令人惊艳之处，是以比到最后，自然比谁天生丽质而已。
因人数众多，这次选美盛会已从清晨开到日暮，正在齐素颜困倦之时，忽听人宣道，“下一场，楚馆！”齐素颜顿时来了精神，挤到船的外延，望向远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