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船平静的驶在浮世海之上,周围如画卷一般的隽美并没有使得舞清一颗焦躁不安的心得到慰藉,她在船尾坐立不安,欲言又止。可眼瞧着巽彦一脸云淡风轻的悠然,再瞧澜翎心事重重的沉默,显然都没有交谈的意思。
舞清愣神间眼侧横来一物,顺手一接,是一棵色彩奇异的花草。
“吃了它。”
舞清将花草翻来覆去瞧了一阵,心中一股莫名。澜翎瞧着她的模样,唇侧一勾,嗤笑一声,“它就是毒药,本宫叫你吃你也得吃了。”
巽彦寻声看了过来,见舞清面色犹疑,举着草踟蹰不定,轻笑一声,“公主一出手就是这六界罕见的嘉荣,此仙草凡人食之可长生不死,仙者则益寿养元,可是保命神药…姑娘快吃了吧,免得公主待会儿反悔。”
小小一颗不起眼的仙草竟有如此奇用,舞清不可置信的看向澜翎,这个对她并不友善的公主怎么突然如此亲厚了。
澜翎却不以为然的整了整衣袖,“是吗?这么金贵的?本宫当是提神醒脑的药草呢…既赐于你了,哪有收回来的道理,你吃了便是。”
巽彦淡淡一笑别了头去,舞清受宠若惊的呆看仙草良久。
刚刚准备开口道谢,船身忽的撞到什么开始剧烈摇摆,搁浅不动。三人互相交换了眼神,巽彦默默向后撤了两步,取出噬魂箫将两人护在身后。澜翎摸上腰间藤鞭蓄势待发,眼尾迅速扫过无波无澜的海面,屏息凝神,细细分辨着极轻的水流声。
一、二、三……十九、二十…竟浩浩荡荡来了好几十号人。
霍然间一群黑衣死士破水而出,浓浓的死气由四面八方涌来。来者皆训练有素,手持幻冥双匕,身手利落面如罗刹。先五人不要命般冲上船,交叉着双臂持匕攻来,紧接着又五人登船伺机刺杀。
巽彦手持噬魂箫,挥舞的紧凑,奋力将近身的死士尽数砍杀,他尽量将可控的范围扩大,将翎舞二人护的周全。
澜翎要护着全然不会武功的舞清,尽管藤鞭落得凌厉,却不敢离开舞清周身几步,攻势被掣肘不少。她暗叫不妙,虽然以她和巽彦的功夫对付这些死士绰绰有余,可眼瞧他们击退一批,又来一批,砍杀数人,来人更多,这些蜂拥而至的黑衣死士似永远杀不尽…如此这般车轮战坚持不了太久。
澜翎侧眼望向已渐现颓势的巽彦,他的动作已不如先前迅捷灵活了。一时闪神,后颈便有一阵疾风袭来,澜翎一把将舞清按下,顺势向前躬身,照她估计,躲闪已然来不及,只能尽力避开要害。
飒得一声,眼前闪过一抹青绿,噬魂箫被强劲的力道甩来,与身后接踵而至的刀锋相遇,发出铿锵一声,死士的短刀登时断成两节,趁这间隙,澜翎回身一脚踹开死士,挥鞭将跌落的噬魂箫卷起,反手一扬甩回给巽彦。
在小船不远处,一艘黑帆渐渐靠近,甲板之上一座青木兽头椅放的端正,落座的人轻抚怀中半寐的九头蠪蛭,好整以暇的瞧着远处被血染红的船只,无趣的打着哈欠。薄唇轻启,露出几颗獠牙,不耐烦道,“啧,这么慢…”
如潮水般源源不绝退而往返的攻势下,巽彦和澜翎渐渐被控制在方寸不大的小圈里,两人背向而立,一人主攻时另一人则主守,一箫一鞭配合无间,虽杀不出重围,一时间死士们也攻不过来。
澜翎将头一侧,噬魂箫便袭来击退她身后一人,巽彦侧身刚闪,藤鞭便卷起身后一人甩向海里。巽彦掠过她耳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澜翎抬眼望向不远处的黑帆,“擒贼先擒王,我去!”
许是冲锋陷阵惯了,话音刚落澜翎便如离弦之箭冲向黑帆,巽彦探身想拦下她,无奈又被几名死士纠缠上,一时间脱不开身。
澜翎轻盈的踏上黑帆的桅杆,手鞭一扬,周围几名死士又纷纷落水,除却两三名特殊打扮的暗卫还留在木座周围全副戒备,其余杀手均亮出利刃冲了过来。
澜翎舞动的手不敢停下,余光晃见离她十步之遥的黑衣之主有恃无恐的望着他笑。内心暗自盘算,按照两步可杀四人的速度,目前攻过来的杀手只需劲手疾风杀掉二十人,便可近得为首之人。她提劲一鼓作气,向着那人杀出一条血路。
眼见来到青木座前,她探手去擒,可座旁三人也非等闲,三样侵染魔气的法器同时向澜翎招呼过来,她回身一闪,再抬头时座上人已不见了踪迹。
似察觉出什么,她回身向小船张望,只见巽彦与死士缠斗,以及一船的死士尸体,前后却寻不到舞清身影。
忽的脚下一晃,黑帆高高冉起,船已做好了起航准备。
“这就想走了?冥王还真是爱妻情切。”语罢澜翎抬手扬鞭,一个寸劲便折断了桅杆。
打斗的这片海域已然到了浮世海与冥域的边界,为首之人煞气逼人,面目阴险狠戾,能遣得动这般刺杀阵势,再加之独独胁走了舞清,看来此人应是冥王无疑。
冥王一瞧桅杆断裂,勃然大怒,一把扯过舞清,用手扣住她的脖颈,眯眼睥睨过来,“将藤鞭收了。”
澜翎一顿,旋即笑了,“冥王用自己的妾侍来胁迫我们?冥王没搞错吧?”话虽如此,她还是放慢了扬鞭的速度。
冥王勾唇笑的阴险,尖锐的利甲稍稍用力便刺破了舞清脖颈娇嫩的皮肤,滴出几滴鲜红,眼瞧澜翎脸色一变,冥王缓缓抬手,“那本座请公主看场戏如何?看这娇滴滴的大美人脑浆迸裂的美景,定也是绚烂夺目的吧…哦,对了,本座差点忘了,这贱婢就快是你的嫂子了吧…还望转告尊兄,像这般下贱的女子,本座请他玩儿完就算了,千万别当真…”抬手便冲着舞清面门劈去。
澜翎情急之下将藤鞭甩向冥王,企图拦阻他的动作。岂知冥王这一掌根本就没打算劈下去,舞清对他来说还有用。澜翎却是下意识的反应,藤鞭刚脱手便见到冥王诡诈的斜了嘴角,转手就抛来七七四十九枚“鬼冥涂针”,这些毒针乃是冥界圣物鬼冥盏炼化的褫夺仙灵的暗器,冥王本打算找寂玄忆夺回鬼冥盏时用,如今用在他妹妹身上,也算不得暴殄天物。
澜翎撤身已来不及,只得用尽气力挥臂挡掉一部分,仙身堪堪受了三十多枚,重重的跌落在甲板之上。她顺手拾起身边的藤鞭紧紧攒在手中,却再也使不出力气挥动了。
灼热的疼痛很快从四肢百骸钻入心口,她一张嘴便喉头一甜,大口大口的吐着黑血。
巽彦抬头瞧见,心下一急便朝着黑帆跃起。冥王正眼也未瞧他,单手扯起瘫倒在地的澜翎,举起一拳向着她印堂呼啸而去,这一掌的力道则是要打散她的内丹仙元。
巽彦身形不可至,抬手捏起仙诀,顿时数道青光如利剑般朝着冥王抬起的手掌射去,仙灵犀利势如破竹。冥王大惊,急忙撤掉一半掌力,丢掉手上的人向后一跃,几道仙诀擦着他的手臂掠过,手臂登时几抹血印。
“你是什么人?竟可以在这海域如此驱使仙力?”
巽彦俯身将澜翎揽在怀中,见到她身上千疮百孔的伤口向外汩汩的淌着黑血,顿时胸中气血翻腾。他压抑着蒸腾的怒火,面如修罗般盯着冥王,摊开一只手,“解药呢?”
冥王收了一时失态的惊慌,轻蔑一瞥,“仙君真是爱说笑,我冥域杀人越货还带着解药?以为是菩萨出游吗?”
巽彦拖着澜翎后颈,动作极轻的将她靠放在一侧。他缓缓起身,眼风轻轻扫过面前所有的人,最后落定在冥王这张脸上,“再问一遍,解药呢?”
本在戏谑的冥王脸色忽然一僵,竟发自心底的颤抖起来。他分明从冷若寒冰的眸中感受到了一种排山倒海的杀意,像毒蛇蓄势待发前的凝视一般让人不寒而栗。他忽然就怂了,“鬼冥涂针没有解药…唯一的解药,便是鬼冥盏炼化,可耗时太久…公…公主等不了…”
巽彦合眼冥思一瞬,他知道冥王没有骗他。他定定站立良久,未动,冥王静眼瞧着,也未动,其他人更是不敢动了。
海面无风无云,画面如同静止一般。
巽彦的青衣忽的猎猎作响,真气充盈。
他双手微微抬起,虚抱混元,缓缓开口,“等不了?呵,那你们便与她陪葬吧…”
虽说在浮世海与冥域边界,冥王也多少可以驱使一点灵力,可如面前这人一般有着强大仙元,可以在此随心所欲却是万万不能。
这利刃割面的霸道灵力,便是他用尽全力也不一定能承受,何况如今灵力不到三成。
一股劲风迎面扑来,冥王一把扯过舞清挡在身前。哪知巽彦没有丝毫撤力的意思,双手将怀中灵气运完一周天,单掌一推向前。一股浑然凛冽的青色荧光一路滋滋作响向着面前黑衣之人冲去,冲到那人身前轰然炸裂,四分五裂的青光如同片片飞刃,向着四面八方散射。光刃穿过一群死士身体,登时将一切化为灰烬,连叫喊也飘散在风里。
好在舞清体内尽是巽彦的修为真气,被几束青光击中,喷了口血向后倒去,倒没落得灰飞烟灭。冥王一瞧,从血泊中扯起这个用的还算顺手的挡箭牌,拖着重伤的身子跳下海里逃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