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谁?无人可知。她或身穿华服,或粗布麻衣,毕竟她最擅伪装。她在哪?无处可寻,却无处不在,她拾级而上,也也逆流而下,终日不得空闲。她要做什么?嘘,这是一个温暖的小秘密。听,她正在用心来缓缓述说。
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同学,你有什么事吗。这一句话,短短的八个字,带着礼貌与疏远,可是,却在她的笔记本扉页整整呆了三年。没有可以进入他的心,她暗自揣测,他清冷疏离,独来独往,却不卑不亢的路过每一个注视他的人,他们货羡慕,或嫉妒,或装作不屑,多美好的人啊。
她最喜欢的是中午到食堂吃完饭回到教室趴在桌子上午睡的那一段时间,她可以天马行空的幻想着各种玛丽苏的情节,偶尔,她也会偷偷的在脑海中描绘出那人的模样,那隐晦的情愫无人可知,只能在不断翻涌的热浪里升腾,加温。
他是走读生,中午回去吃饭,会在下午一点三十五分左右路过她的教室,踏入旁边的教室,从她教室的前门到后门的那一段时光是她一天中唯一可以确定见到他的时刻。于是她可以明目张胆的看向外面的梧桐树,嬉闹的同学,不经意划过的飞机。只有那么十五秒,她要把握所有不经意瞟在他身上的机会,一帧一帧的画面,像所有的
老旧黑白电影,卡壳画面不断重复,倒退,再重复。
是她的目光太过炙热吗?有时,他也会带着浅浅的笑意回望过去,只是匆匆一暼,别无动作。而她内心的雀跃就像无拘无束的小孩子,越是克制,越是放肆,嘴角勾起的弧度怎么也收敛不住,就连眼里,也盛满了笑意与温情。同桌是个温柔如水的江南女孩,软软的问她一句这么这么高兴啊?她沉浸在吴侬软语里,故意看向她不回答,好脾气的女生问了三遍她才骄傲的指着模拟卷的最后一道题说,看,我算出来了。
她一向很聪明,一个文科生的数学丝毫输给理科重点班,所幸于她的成绩好,理科班的老师有事也会交给她一些竞赛题目,让她练一练跟随几个理科生一起去参加竞赛。她本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即使是数学再好,她一个文科生也没有学习过理科的附加题,再者说,理科生参加这些比赛会对高考有一定的帮助作用,她所考的卷子满分就一百五,怎么也不能跟人家二百分的卷子比啊。
有苦说不出,面前的这位老师不是别人,正是她的高一数学老师,如今跟班去交了隔壁物化重点班,平时总会在老师办公室里打照面。她挣扎着想找一个档口拒绝,却始终没有插进去的机会,直到他终于停下滔滔不绝的赞美与鼓励时,对她身后的来人说了一句,景颜,来啦。
夏日聒噪的蝉鸣都掩盖不了她狂跳不止的那颗跃动的心,她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甚至用手悄悄的按在心口位置来掩耳盗铃似的配合着故作夸张的一呼一吸。数学老师心疼孩子身体瘦弱,干净匆匆讲了个大概就让脸色通红的女生和神色清冷的男生一起去图书馆纳凉讨论去了。人到中年微胖发福的男老师一边拿着折纸扇拎着衬衫不停灌风纳凉,一边将头顶的老式风扇开到最大,丝丝凉意若有若无,直闷的人喘不过气来。
图书馆里的老师三五个坐在一起或谈论课案,或准备资料,还有的纯粹是来蹭空调的,其中两个年轻一点的实习男老师看到两个同学来了,又眯着眼一瞧,这不是自家师父的得意弟子吗?也是好玩就来了一句,“哟,郑老师的金童玉女来了啊。”其他听到的老师们也免不了一阵哄笑,不加言语也就算闹过去了。小女孩本来就脸皮薄啊,上了文科班更是没有什么机会跟男生说话,突然被起哄,此时脸红的像烧起来一样,只能加快速度走到最远的角落里局促的坐下。
“顾景颜,是不是欺负人家小姑娘了啊?我可跟你说啊,人安景一可是乖乖女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另外一位男老师又故意仿照老父亲语重心长的口气加了一句,只是一句话里的曲折起伏只是让别人听出了满满的调侃和不正经。“赵老师,章老师,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昨晚的篮球赛……”被当成娱乐项目的男生也不恼,只是淡淡的来了句故意戛然而止的话,却让在场的人都自动转移了目标。
小孩子青春期成长的很快,骨骼惊奇,运动细胞良好,一个人单挑两个半吊子的文科男老师简直是惨不忍睹的吊打。无视两个人的哀嚎,他也快步跟着她的方向到角落的椅子上坐下。“你好,正式介绍一下,我叫顾景颜。”话题不知从何开始,不如就先做个自我介绍吧。这是一个人曾对他讲过的,那时候的他,冷漠的连自己都不愿意和自己对话。“你好,安景一,七班的。”她既努力控制自己几乎要颤抖的声音来利落大方的介绍着自己,有一瞬间,她竟然觉得自己说的每一个字都是错的。
“挺巧的,我是八班的。”他回答着。
而在她眼底,却读出了千百层的寒意。她想着,难道你不记得我了吗?我就是你偶尔会视线交错的那个人啊,那时你看向我的时候,甚至是眼底有淡淡笑意。她心一沉,脸上的绯红退了个一干二净,只觉得全部的动力与勇气消失的一点不剩。看着面前突然脸色惨淡的女生,顾景颜略微慌乱了起来,他独自一人惯了,鲜少与人说话自然更不懂得女生间瞬息万变的小心思,只能略带拘谨的问了一声可以开始了吗?见对面点了点头才暗舒了一口气。
他是理科生,本身练习的附加题就比她多得多,再加上大赛参加多了,有些过程复杂的中档题目被他三两下就用一个全新的公式一套用,立刻就出来了。一向自诩数学不错的安景一在顾景颜的面前只能是相形见拙,一道题目他的思维就比她开阔很多,解法也不单一,看的安景一直直想当场拿出三五模拟开始刷起来。
一个星期,就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她不满的咬了一口汁水饱满的菠萝,看着电视里那无聊冗长的八点档肥皂剧,满脑子就只有一个星期这四个字。她又不放心似的将摆在手边的日历台拿起来看了又看,那上面已经被画上六颗心的几个数字显得尤为瞩目,最后一个孤零零的数字26下面写了两个小字:结束,此时这个数字就像一把即将断线的风筝一样摇摇欲坠。她难过的将整头盖上脸,不停的用力摩擦,试图发泄些什么定西。
妈妈路过看着好笑,问了句疯了吗?她没有回答,却鼻头一酸。不知被谁换了台,电视上的阿信用缓慢低沉的声音在柔柔的诉说一个故事,她捂着抱枕泪流满面。
竞赛结束了,她又回到了原本的节奏,或者是,她把原本用来发呆的时间用来做了一场梦,午夜十二点过了,王子没有拾起辛迪瑞拉色水晶鞋,而她,也从不曾坐在南瓜车里,去赶赴一场富丽堂皇的晚会。
顾景颜走了,准确来讲,是因为父母生意的原因转学了,全校的老师乃至校长无不惋惜。而安景一听到这个消息后也只是笑笑而已,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似乎是早已预知这件事情。连极易害羞的同桌都说他就像一个自由自在的骑士一样,帅气凌然,只是现在又要去寻找新的征程了。
十天后,比赛结果下来了,安景一获得全校唯一的一个一等奖,为此,全校特意张贴告示以表鼓励。又有什么意思呢?她看着自己的名字又一次的出现在表彰名单上,有时候,她会感觉辛苦,后悔与遗憾总会打扰她,而她有一次无意间看到日历本上被打圈的数字时,怅然若失。
阿信伴着柔和的吉他声,台下被当成点点星光的照明灯,寂静的夜空被纯净的月亮装饰,偶然闪烁的小星辰陪伴着几万颗孤独又倔强的心。
他说:“如果你对我说你想要一朵花,那么我就会给你一朵花。”
“如果你对我说你想要一颗星星,那么我就给你一颗星星。”
“如果你对我说你想要一场雪,那么我就会给你一场雪。”
“如果你对我说你想要离开我,那么我会说……”
“我会对你说,我给你自由。”
他是浪漫的诗人,用自己的倔强与疼痛换来不爱的成全。
“我给你自由我给你自由我给你全部全部全部全部自由…”
满天鹅毛大雪,唯有爱与希望战胜严寒。
许久不曾被翻开的笔记本又一次曝光在白光之下,她闭上有些被晃到的眼睛,近两年视力也不怎么好了,还是改天去做个激光手术吧,她记在心里。
2012年,6月12日,晴。
我竟然跟他一起去参加了数学竞赛的培训,可是他好像完全不知道我的样子。
2012年,6月16日,晴。
他今天的精神不是很好,经常就走神了,也不跟我多说话了(虽然他平时也不跟我多说什么。)
2012年,6月17日,暴雨。
今天暴雨,全校放假一天,所以就没有培训。
2012年,6月18日,阴。
我感冐了!!!没有参加培训。
2012年,6月19日,阴。
他转学了……
2012年,6月29日,晴。
我得了一等奖,而他没有参加比赛。
2013年,6月8日,晴。
我毕业了,我会忘了他。
她一页页的翻开那满是青涩的苦楚的日记,一篇一篇,现在觉得稚嫩的话是那是多少不愿回忆起的遗憾所累积的最纯粹的初心。
于是她拿起许久不用的钢笔,用力的甩了甩祈求让她为这段故事写上一个结尾。
2019年,3月18日,多云。
我在机场里看见他了,他成为了一个稳重成熟的机场,他的对象是一位空姐,很可爱。
我现在用自己的双手描绘出一副副浓墨重彩的油画,我喜爱色彩极致搭配的感觉,很震撼,我很喜欢。
而现在,有关于顾景颜和安景一的故事,要正式画上一个句号了。
戛然而止,钢笔再也挤不出一滴水了。她释然的笑了笑,将笔记本继续封锁在小抽屉里,而后拔出钥匙,握在左手,关上炙光灯,走出家门,右手拿了门口的垃圾袋,一并带下去扔进了垃圾桶里。
“这是我的温柔,还给你的自由。”
这是阿信的手放开。
这是我的温柔,请你爱而自由。
这是安景一的成长。
所谓不语者,最擅伪装,以心做媒,为爱之人,祈愿白头偕老,终生不悔。
而明媚阳光的少女终于摇身一变,成为飞驰在空中的九尾银狐,直冲她目的地的最后一站,不语间。
而她第九条尾巴上终于闪烁着酒红色水滴状光芒,名为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