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懿回到仁粹宫时,慕云沣正在推敲那些经卷上抄下的散乱的字,见她回来得迅速,随口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皇后呢?”
张明懿禀告道:“望陛下恕罪,奴婢未曾送皇后娘娘到翊坤殿,因途中遇上豫章王殿下向皇后娘娘询问纳妃事宜,奴婢不便旁听,故此早回。”
慕云沣放下笔,慢慢说道:“是吗?”迟疑片刻,他终究抬头,“景泰。”
景泰急忙上前来。
“前段时间,番邦进贡进来一管笛子,据说是柯亭笛,朕当时拿过来了。你去取出来,皇后喜欢吹笛,我去拿给她看看。”
景泰把笛子取来时,慕云沣已经等在仁粹宫门口,拿过来就走。
当年蔡中郎避难江南,夜宿柯亭,听到亭中第十六根竹橼迎风呜咽,声音卓然有别于其他竹子。他认为是良竹,取以为笛,果然天下竹声无出其右。传说他已折在孙绰伎之手,但现在却呈进了朝廷。
慕云沣免了所有随从和轿撵,拿着笛子去找心颜,只有景泰疾步跟在他后面。
眼看前面柳丝如浪,在风中轻轻翻滚;黄鹂叫声,远远近近,似有似无。
垂柳浓荫下,心颜的淡紫色裙裾,被风卷起,裙角如同荷叶的边一般,慢慢扬起,又慢慢落下。
这转转折折,在慕云沣眼中,缓慢无比。
拥着她的慕云澈,身着紫色锦衣,下摆是渺碧团龙,两个人的颜色,正紫浅紫,分明融化在一起。
慕云沣觉得他们周身一切都晕光模糊,那是在离他千万里之遥的地方,是和他没有关系的世界。
上次的哀求言犹在耳,他对她说,人一辈子开心的时光能有多少?能和你欢喜得几年,已经是上天的眷顾。
看起来,她是不会,施舍什么快乐给自己了。
慕云沣缓缓转身离开御花园,道路曲折,走不了几步,已经转弯到一个曲廊。
“前面是哪里?”
“过了前面两道门,便是淑妃娘娘的卿妆宫绫珀殿。”
他站在曲廊上,下面是御沟流水,游鱼碎石历历可数。
他站了很久很久,景泰看他身上没有一丝热气,浑如呼吸都已经停止,在旁边小心翼翼地唤:“陛下……”
慕云沣抓紧手中的柯亭笛,只听到‘啪’的一声,这一管千古名笛已经折成两半。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将断成两截的笛子抛入河中。像是对景泰说话,又像是发誓一般,声音冷淡到几乎冰冷:“朕和她,从此以后,就像这笛子一样,除非到生命的最后一日,否则,断折了,永不复合。”
景泰心惊胆战,吓得低头不敢说话。
“你去卿妆宫对淑妃说,皇后最近身体欠佳,不能管理后宫事务,让她派人接手凤印,另外再派人把皇后送到云澄宫休养身子。”
“是……”景泰只觉得,此时可以离开,简直如同大赦,赶紧就离去了。
走到中途,他想起皇帝那样毫无人气,又觉得心惊肉跳,赶紧抓住几个宫女,吩咐她们先去照应皇上。
淑妃听得此事只觉奇怪,皇帝与她的皇后姐姐感情甚笃,怎会突然离开京城,到行宫休养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