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车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高贵闲适,卓尔不群,慢慢道:“小姐一介女子,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实在不妥。”微微皱眉,“上来吧。如若再遇上云寰,你自己想想什么后果。”
心颜心有余悸。可是一个女子终究不能与男子同车。更何况,自己将来要嫁太子,太子是长皇子,年长,不论这位殿下是不是太子,同车都会捅到太子那里。届时,太子发怒,婚约取消,她不但没有资本给父王、母妃复仇,还会倒贴自己的性命,纵使大哥也无能为力。所以她坚决摇头,只是加快速度,踩着一地泥泞低头疾行,不肯停下。
他端详她行色匆匆的模样,冷笑:“就算你不上车,我存心想欺负你,你就逃得了吗?”
她闻言,终于停下脚步,神色警觉。
他微扬嘴唇,语带愉悦:“现在倒是怕了?”
那促狭而略带捉弄的声音,令他尾音上扬:“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呢,萧心颜。”
她的名字从他唇中溢出,却如一道惊雷,猛击在他耳边。
她愕然的睁大眼睛,不敢置信。
“不记得我了吗?”他冷峻道,“你七岁的时候,敢在宫里随我这个外男去冷宫,如今怎么却长成了这样。”
灰黄褪色的记忆汹涌而来,心颜难以置信:“你……那是你?”
他唇角微扬,那始终如冰封的面容上,显出一丝愉悦:“对,就是我。”
心颜惶惑不已,紧紧抓住裙摆,双颊晕红。
他那双幽深的深紫色凤眸定在她身上,看着雨丝打在她飞着红晕的面容上,如惊了宿雨的桃花,无法掩去那容光的灼眼动人。
他不自觉便放缓声音,低低道:“我听说寒王爷出征战死,还以为父皇会治罪,萧氏一门大概会流落到边塞,永远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这声音温柔低缓,带着征战沙场、铁血战士的沙哑,隔着细细绵绵春雨,衬着无边无际桃花,带着恍若隔世的经年思量,竟是比午夜梦回的轻轻呓语还要动人。
如同受了蛊惑,胸口氤氲绵绵暗暗的热气,不知怎的,心颜怯怯的走了过来。
那老奴立马陈设好梯凳,她踩着梯凳走到车上。车上铺好的名贵毯子,顿时满是她踩踏出来的污泥。
心颜赶紧缩了缩脚,蜷缩在车尾角落坐下,将湿重肮脏的裙角扯过来,羞愧不已。
他静静地注视着她,目光温柔沉静:“不碍事。”
心颜也不敢多说,只是默默抱住膝盖,茫然靠在车壁上。
雕镂贴金的车壁,流云远山的装饰,凹凸不平的触感赤裸裸的向她宣示了二人的差距。虽然很不舒服,但是总比雨中跋涉要好。
他提起茶壶,优雅道:“心颜,喝杯茶暖暖身子。”
心颜身子一颤,伸长手臂小心地接过他的茶。
茶水青碧,薄瓷剔透,香气袅袅袭人。她捧在手中又不敢碰唇,只用它暖着掌心,不安的坐着。
而他支起下巴,缓缓道:“你小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真没想到,现在变成这样了。”
她垂眼,纤长眼睫盖住薄薄水汽:“五年了,人事俱非,哪还有什么东西留下。”
他微笑,目光移开,凝视外面绵绵细雨,唇角一缕笑意经久不散。
当年那枯瘦无力的手掌,如今已经是一双极有力度、骨节分明的大手,十指修长,带着常年掌握兵器的薄茧。
他忽然道:“寒王在世时势力不弱,你不至于此。”
心颜低声道:“你不能只想到我是寒王的嫡女,你忘了,我的母妃是歌布的储君?父王出征惨死,母妃殉情,虽然母妃之死与大越并无直接关系,但是,外公的怒火已经被挑起来了。我若不出宫,阻止外公,歌布会和大越同归于尽的。”
他微微皱眉,眉宇间一片冷厉,叹息:“没想到如今你的人生会成这样。”
心颜的心忽的一跳,抬头看见他灼灼目光,心神恍惚。
是啊,她的人生,本不该是这样的。
父王是大章唯一的一品异性王,母妃是歌布储君,作为他们两个人中龙凤的女儿,她一出生就是妥妥的准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哪像现在这样,生怕太子嫌弃她是个孤女,她还得巴巴的去花神庙求姻缘。
虽然她知道,当初那个弱小的男孩,没有多大可能会嫌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