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华霄宫出来后,我并未直接回听雪轩,那里总有一些宫女嬷嬷环绕身旁,让我觉得十分压抑。
今夜月明星稀,人影稀疏。
我突然忆起少时在辽西国的时光,因为母妃喜静,所以我总是在晚上偷偷溜出去找瑶华姐姐、雪瑰哥哥。
如今,瑶华姐姐没了,我的雪瑰哥哥也下落不明。
他自小便双目失明,那场宫变,他或许没能逃出来吧。
几个宫女太监经过,我的思绪才渐渐回归。
走着走着,又到了上次的假山,我正欲迈步折回,突然听得人声。
莫非又有人在此地商议要事?
那声音听着有几分耳熟,我干脆侧身附耳。与其此时打草惊蛇,不如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殿下,娘娘让奴婢转告您,一切以黎氏一族利益为重。”
“姑姑,劳您回去告诉母妃,我愿倾尽全力与辽西国君交好,但婚姻大事除外。”
“这......殿下,您若不喜欢她,娶回来养着便是,不必非与她子孙满堂、举案齐眉。娘娘也是一心为您谋划,您万万不可辜负她一片苦心啊!”
“可与辽西国结为姻亲的人比比皆是,慕容玥只想与自己心仪之人共度一生,望姑姑替我向母妃转告。”
“是。”
只听得一声长叹,随后便是沉寂。
看来皇贵妃是在劝说慕容玥与辽西国结为姻亲,以此巩固自己和黎氏一族的权势。不过,慕容玥好像并不愿意接受,反而在与皇贵妃唱反调。
我还没走出几步,就被身后的人叫住了。
“沈小姐!”
我的脚后跟像是被粘住似的,再也没有挪动分毫。
他走到我跟前,一双清澈明眸直击我内心。
“方才,你都听到了?”
他春风和煦的声音在此刻让我觉得有些严寒刺骨,这厮不会是想杀人灭口吧?
我望向他,只见那双眼睛里满是疑惑,我不禁感叹,皇室中人真是天生的戏子,竟能将肃杀之气掩藏得如此滴水不漏!
我甩出一根针,扭头欲逃走。谁知还没走出两步,手腕就被扣的死死的。
他的脸近在咫尺,我甚至可以清晰看见他脸上细小的绒毛,湿热的气息从他高挺的鼻梁贯出,一点一点地轻抚着我的额头。
“为何暗算我?”他不解地问,手上力道随之重了两分。
“殿下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先下手为强’?”我挑眉道。
不先暗算你难道等着被你灭口?我不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他怔住了,眼中的疑窦一点点散开,再一丝丝聚集起来。
“所以......方才你以为我要将你灭口?”
他将我的手腕握的更紧,我挣脱不得,便只能答道:“我并非有意偷听你们讲话,只是不小心从此地经过。不管你信与不信,今日之事是个意外。如今被你发现,我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一边言辞切切,一边想着脱身对策。甫一抬眼见一行粉衣袅袅而来,我立刻计上心头!
我顺势扑进慕容玥怀中,使出全身力气喊着:“五殿下,你别过来!五殿下——”
我这一喊果然引得不远处的一行人纷纷侧目寻找声源。
“你做什么?!”慕容玥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推开我,不可置信地望向我。
“五殿下,臣女看那些人马上就要过来了,不如咱们立刻各回各宫,若是让众人看见你我孤男寡女待在一起,传到皇贵妃娘娘耳中,恐怕不合适吧。”
要是让你那个母老虎似的母妃看见,你可就完蛋了!
当然......我也完了......不过,我到底是宫外人,出了宫去她也不能再时常刁难我。先不管这些,现在保住小命最要紧。
“你要挟我?”
还未等我回答,他便点了我的哑穴。片刻后,他抱着我腾空而起,没入夜色中......
我内心七上八下,深感死期将至。
却不知,他竟将我带到了听雪轩的屋顶。
他将我轻轻放下,嘴角噙着笑意道:“我刚刚抱着你来听雪轩的路上灵光乍现,你一定是对我产生了很深的误会。”
我开口欲辩解,突然想起自己此刻被点了哑穴,有口难言。
他走到我跟前,笑意更深:“你虽然听到了我与紫潋姑姑的对话,但是我并未想过要将你灭口。一切,都是你误会了。”
我误会了?他没想过杀我灭口?那我刚才......
“我现在将你的哑穴解开,我也相信沈小姐不是不明事理的市井泼妇,想必不会再大声叫嚷了。”
他深深地望向我,在等待着我的答案。
我连连点头,只期盼着他赶紧让我开口说话。
“是臣女唐突了,殿下恕罪。”重获发言权利的我立刻赔礼道歉。
“没想到,沈小姐的防人之心如此强烈。不过,女儿家如此,能免遭一些迫害。”
我闻言讪笑,连连称是。
突然想到此地已是听雪轩,我便顺势回去即可。
“殿下,天色已晚,臣女便先行告退了。”
我怕再待下去,他会开始盘问我。毕竟,方才我对他使用了暗器,这可不是寻常官家小姐该有的手艺。
总之,此地不宜久留。
“等一下,”他叫住我:“你可不可以陪我在这里待一会儿?”
期望在他眼里汇聚,我鬼使神差地点头应允。
“沈小姐,你喜欢这里吗?”他突然问道。
我侧身望向他,他的侧脸覆满皎月毫不吝啬撒下的光华,此时此刻的他像误入凡世的谪仙。
“不喜欢。”
这高大威严的宫墙,压得人喘不过气。红砖绿瓦下藏污纳垢,埋葬着皑皑白骨。若可以,我希望永生永世不再踏足皇宫半步!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随即道:“我也不喜欢。”
他见我并未接话,便自顾自地说道:“皇孙贵胄虽身份尊贵,但却毫无自由。有时候,我在想自己诞生于这世上的意义何在?或许只是深宫谍影中的一枚棋子。这密密麻麻的棋局,一颗被人操纵的棋子。”
慕容玥的话我深以为然,但却没有想到眼前受人敬仰的五殿下,最有希望登临皇位的候选人,会有如此超凡脱俗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