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总裁,姚氏、赵氏总裁都已经在二十楼等着,记者们也都到了。”秘书的声音在办公桌上响起。他冷冷地揪了一眼,怒意微恙,眸子里的暗淡如同暮色下的萎靡。似是愤怒,又似是压抑的张狂……
这个时候,大门却轰然打开。
他本能地一回头,就见这个身影这样防不及防地落在自己的眼帘里。那脸容上铺盖着苍白却柔美的神色,像嫩绿的叶子清新淡然。唇边翘含出一抹感动的弧度,却无人知道她后脑的那滩血仍然在,仍然扎眼,甚至还在大量大量地涌出……
“我……我带来了,还来得及是吧。快去,快去啊。”说着,就抖着双手把文件放到他手上。
那声线里的颤抖已经被他无情地忽视。深邃冷鸷的眸子狠狠地望着她,甚至逼近她,冷声道:“终于还是来了?反悔了?”
那悠长的梦里,仿佛迷迷蒙蒙藏着好多玄机。她沉睡的瞬间,已然忘了光阴,忘了身处之地。梦里的那个人越走越远,在她绝望嘶喊之时,岑冷的嘴角只轻佻地提起,吐出淡淡的薄雾,凝满了不屑与舍弃……
不知过了多久,微风穿门而入,与外头的风息连成气流。办公室的大门轻轻扯开一线,随之步入那倨傲的身影。或许开门声有些响,氤氲着太多他的情绪,既如闪电劈入她不清的梦里。
凌以霜有些发昏地站了起来,微眯双眼,在眼帘纳入他颀长的身影后,终于笑道:“还顺利吗?”
黎昊川深邃嘶厉的眸子紧紧锁着她,毫不留情。终于一步上前,居高临下地覆盖着她娇小的身影。嘴角一扯,讽刺悉数暴露。
“很顺利,不过很可惜,这种结果太让你失望了。”声声的话语带着利剑般的犀利,没有给她一点喘息的机会。
“昊川,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凌以霜微弱一笑,或许人太累太疼了,此时的震惊已经麻木在心底。
“听不明白?女人,你是太单纯还是太会装?嗯?你明知道璀璨之夜是我最重视的东西,你还是让我失望了。你就那么不信任我吗?你就那么想毁了璀璨之夜?!我抱着一线希望,就是想试试你对我的真心有多少。没想到你那么经不起试探!”
数落的话落在她耳里,一声比一声痛,可耳朵唯一捕捉到的却只有两个字:试探。试探,他在试探她?空洞的脑海里,闪过前两天的画面。对,为什么她从来没有怀疑他会将璀璨之夜交给她的用心!
黎昊川见她一脸怔然,甚至脸上一阵惨白,笑得更嗜血了。
“凌以霜,你当真以为我是傻瓜,任由你耍。你想拿了华盛后逃之夭夭,想借我的感情为凌家报复?你太单纯了,女人!”
凌以霜的后脑犹如被核子弹炸开一般,心口处腾升出一种痛苦,将自己勒得就快要窒息。
“不是,昊川,你听我说。如果我想毁了璀璨之夜,怎么还会带着它来?我只是迟到了……我……”她断断续续地说道,只觉得后脑那里还在淌着血,甚至越流越多。忍痛地咬着牙,不行,不能让他知道,万万不能倒下……
“够了!凌以霜,你想编故事,我给你时间慢慢编!”他突然看紧她的剪水秋瞳,想着自己曾经被那里吸引就一阵怒火,双手倏地掐紧她的柳腰。
那琥铂色的瞳孔几乎看穿她的眼眸道:“我还真以为这双眼睛会为我而笑,为我而绽放……现在想起来,真是可笑之极!”
“你还真高估了自己对我的重要性,嗯?想拿回华盛?那份股权让渡书你是没看清楚?没有我插手华盛的业务,华盛永远都还是皇廷的。由始至终,你什么都没拿到!”
“你……”凌以霜不解地看着他,也只有她才知道自己全身每一处都在泛疼着。真的好疼好疼。
“你快去,有什么事等一下再说,来不及了。”她焦急地看向壁钟,已经指向十时了。刚才不经意听到秘书说,美国那里的代表都到了。
“好,等下再说。安森!”
黎昊川淡然隐去的愤怒只化为一阵冰寒,再冷冷地看紧她道:“看着少夫人,别让她踏出办公室!”
说完,就迈着脚步离开了。凌以霜虽然纳闷,却也来不及说些什么,就觉得后脑一阵刺痛。安森敏感地看到地毯上那触目惊心的血,有些恍惚焦虑道:
“少夫人,您到底怎么了?”
凌以霜看着他,惨白地一扯嘴角:“没事儿,让我躺一下就行。你出去吧,我不会离开的……”说完,就昏睡在那沙发上,甚至完全失去了意识……
二十楼。闪光灯皆交集在一个点上。皇廷的集团总裁终于拿下一亿万的案子,第一次获得美国公司A&;amp;P的认可,即将进行预计三年的建筑工程——“璀璨之夜”。
赵氏与姚氏集团总裁都在那闪闪的台上,与黎昊川握手一微笑。
在电视机前,万众瞩目下,这城内最为梦幻最为高档的天堂之地,即将拉开序幕。黎昊川、赵世华与姚世峰西装革履,威风凛凛,一致举起手中系着粉红彩带的金色钢笔,手一挥,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合作愉快!”
三人逐一握手,脸上都挂着官方的笑容……
殊不知,底楼已然一片混乱。
“让我进去!见你们总裁!”凌御凡一拍那柜台,往常平静的脸色龟裂得彻底,愤怒的火苗在脸上狂跳,差点没有吓死所有人。
“先生,您不能这样。总裁正在进行签约仪式,您就算有预约也见不到总裁。”柜台小姐都慌了地解释,看到他眉宇间呼之欲出的怒气,心下也有些畏惧。
皇廷的保镖已经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将他硬生生地捉拿着。
“放开我。我是总裁夫人的哥哥,让我上去!”
他愤怒地狂啸着,看着皇廷楼下还未清理的血迹,就愈发地心疼。他这样地保护自己的妹妹,甚至舍不得她掉一根头发,这一摊摊的血迹让他如何承受?
“放开他!”
安森倏地从电梯处冒出来,冷声喝着保镖们。凌御凡双眼一亮,眼神极其迫切及渴望,几乎渴求道:“我知道你是谁。带我见我妹妹,她伤得很严重,得马上到医院去!”
安森听罢,脸色一凝,几乎要将他看穿……
凌以霜眸色瞬间徘徊在零下十度,冰冷得骇人。压抑过度的心绪终于爆破出一丝裂缝,伤痕累累。
原来,原来如此。
如果不是今天的迟到,或许她永远都还会被蒙在鼓里。或许还会单纯地认为他们终究是俩俩相爱。原来他从来没有信任过自己,原来那些过往的甜蜜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她突然悲凉地笑了起来,身上每一处的痛都不比心里那里的来得骇人。
“黎昊川,你这个卑鄙小人!”那一字一句由她口里吐出,双唇迅速换色,徒留一阵白一阵紫。
“卑鄙,谁更卑鄙,你告诉我,嗯!”他说话间,突然使劲地掐着她的柳腰。一阵血气顿时冲上脑袋,话音未落,一滩鲜血突然由她口中喷出……落在黎昊川里头纯白的衬衣上,染红了圣洁的颜色,更在他纷乱的思绪里锤上一记!
“你……”黎昊川的双眸突然一滞,看到她吐血的那一刻,心竟慌乱得不像话。为什么会吐血,为什么!
“凌以霜!”
他慌乱地稳着她瘫软往下滑的身子,不料,门被粗鲁地踢开。
“以霜!”凌御凡看到地毯上的一滩血时,早已心疼难耐,直接扑了过去抱紧她就要往外跑。
“滚开!”黎昊川见他碰着凌以霜的身子,火气就莫名地蹭蹭直上。一拳无情地打在凌御凡的五官上,尔后眼明手快地抱起已然没有意识的她,往外冲去。
凌御凡的心早已纠结得不像话,也暂且不理那一拳,心一横也冲出了总裁办公室。
黎昊川搂着她毫无生气的娇躯,那冰冷的触觉犹如一波波海潮不断冲击他的心尖,突然发觉原来自己的心,和她的身子一起早陷入了万年冰川。霎那间,所有的爱恨情仇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脑海里只有一把声音在响着:你不要有事,不要!霜儿!
皇廷底楼。
“姚总,上次夺标的事我赵某还欠您一个人情。”赵世华与姚世华并肩走出电梯处时,自然地搭着他的肩,拍拍以示友好。身边跟着的助理个个西装革履,面目严肃,都为二位皇廷的贵宾礼貌开道。
“赵兄您这什么话。今天能和您共同朝一个目标迈进,也是我的荣幸。加上,对于皇廷的建筑工程,我一向抱着很大的期许。”
“是么?”
赵世华一笑,双脚刚要踏出门口处。随之一个身影火箭式地穿过自己身边,与他擦肩而过。他随意地眯眼一看,却倏然大瞪。怀里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惨白的乐儿……
“黎总,发生了什么事?”
他一步上前,粗鲁地抓着黎昊川的肩头便问。或许没有料到赵世华仍然在这里,他眼神里闪着少有的迫切和凌乱,道:
“爸,霜儿伤得很重,我把她送医院去!”这话一落,一大票人都跟到了医院,都是带着沉重而难以言喻的心情。
那刺红的灯光没有熄灭过。
凌御凡方赶到医院,想也没多想就给了黎昊川一拳。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很痛,却不及心中的痛。即使对她失望之极,还是忍不住心疼,忍不住自责。
“黎昊川,你还是不是人!”
“以霜为了送那该死的资料,被车子撞飞,整个人都跌在马路上。她那么担心会连累你,你对她做了什么!啊?!”
黎昊川眼神一闪烁,直接拎紧他的衣领,怒气顿生道:“你说什么?谁撞倒她了!”
“那是什么该死的资料,那么重要?!你看到她脸色这么苍白,不会送她来医院吗?你和她在办公室里究竟做些什么了!”
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就他看到的情势而言,黎昊川似乎是刚吼完她……
他心底一凉,却还是冷冰冰地放开凌御凡。眼角不屑地睨着他道:“哼!我和她做了什么?那就要问你们了。凌以霜想拿回华盛一事儿,你会不知道?我不过是怀疑她接近我的动机而已!”
“******,黎昊川,今天我不打你我不姓凌!”
那发狠的话一落,他果然如疯子般冲向黎昊川的方向。私人保镖们一见,直接拎紧他,遏制着他下一步的行动。
他手脚并用地腾空挣扎着,双眸赤红地怒喝道:“该死的家伙!以霜掏出一颗心来对你,你是怎样回报她的?!拿什么华盛,自从爸爸生气她后,她再没有回到凌家。她还拿华盛做什么!”
“枉她天天跟我说,你对她越来越好,她越来越幸福……什么居心,什么动机!她如果想要搞砸你的事情,还会紧紧张张地联络我,衣服没穿好就上车。马路上大塞车她就直接跳车跑到皇廷去?!黎昊川,枉你聪明一世,怎么连最基本的常识都没有!”
他的语气,由高昂,直接幻化为平静的嘲讽。保镖们也在黎昊川的眼神示意下,放开了他。此时此刻,两道目光在空气中无形地交汇着,形成了火红的光芒,几乎烫伤了所有人的眸子。
“你说的……是真的?”
那句话,使脑袋被人敲了一记闷棍,震得魂飞魄散。心里那条薄弱的防线猛地被一扯而断!再回想起与她在一起的日子,她真诚的笑容,时不时的调皮,到底哪一点虚伪了?他到底在怀疑些什么?
“黎昊川。”
一把沧桑的声音倏地劈入所有人的心坎,原本已平静的氛围里顿时又高涨了起来。黎昊川几乎有些颓废地侧过头,竟见赵世华一脸的犀利,眸子里的冷愤怒地要杀了他似地。
“你这样对我女儿……出息,你出息了!”
赵世华说完,一阵疼就蔓延全身。想起乐儿这么多年受的苦,他们本来已弥补不了了,那呼风唤雨的黎昊川居然将她折腾成这样。刚刚看到她的脸时,他那颗心都快碎了。完全没有生命迹象,十足像个可怜的娃儿。
“爸。”
他沙哑的声线终于挤出一个音。
“不要叫我爸。乐儿要是有什么事,我唯你是问!”赵世华说完,就怒气冲冠地执起拐杖往转角处走去。他人老了,不能再手术外这样等着……那该是怎么样的一个折腾啊。
赵氏向来都对皇廷顾忌三分。皇廷的势力堪称是亚洲第一,在各个领域都有举足轻重的角色。甚至他的一个响指,就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但这一次,赵世华仅仅是出于父亲的立场,在责备,在心痛……
黎昊川看紧那沧桑的背影,心里的一处猛地震得厉害。那是他人生里,最没有把握的一次。甚至不敢抬头看着红灯,仿佛害怕医生的判决,和他所能承受的程度……
沧桑的悲戚一派涌上微凉的心口,所有关于她的记忆褶褶皱皱地摊开来。现在才发现,原来是这般思念,这般想她。颀伟的身子,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领带松垮不羁地挂在领口处,脑海里忆着她临昏前那布满浓浓绝望的眸子。这样的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