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拿起手上的手机,那拇指几乎是毫不犹豫就按下了熟悉的一串号码。多年来,他没有忘记,也不可能会忘记。有些记忆,曾经是这样地刻骨铭心。
“嘟嘟——”声响起,他方发觉手上一颤。该是庆幸她仍然使用着以前的号码,还是担忧着该如何面对?
“您好。”
温柔的声音打断了所有的遐想。如此专业,如此陌生。只是那亦沉稳亦飘忽的声线仍然保存着属于她的那种小女子的气息。凌御凡的双眸一热,抓紧手机,无意识地叫道:
“以霜……”
凌以霜一听到这把声音,手上的动作倏地停了下来。就连对面的苏桓也轻抬头,一脸不解。她冷凝着的脸在那把声音响起后,有了一时半刻的舒缓……或许时间总是最好的良药,任何的爱恨情仇在光阴的流逝跟前都显得这样地无力与飘渺……
“哥。”她低头,终于轻唤着。
原以为不再有交集,原以为她不再原谅。但是无声的通话,却如同雨后晴天明朗得透亮。他的心口处颤得厉害,或许兴奋,或许欣慰,或许惆怅……
“你回来了。”凌御凡眯眼,看紧窗外凌乱的流云,声线仍然激动。
“嗯。找个时间,出来见面吧。”凌以霜说着,看着苏桓微微一笑。出乎意料地,再面对他时,自己格外地平静。
凌御凡双眼一亮,感动亦动容道:“好……”
自从案件到一个段落后,所有的风风雨雨似乎已经停止了。整个世界仿佛静了下来,只是凌以霜的世界注定要迎来一片乌云密布。就报章抹黑她的这件事,调查组将会收集资料后盘问。若是证明徇私了,即是永远丢了饭碗!
她和黎昊川明明已经分道扬镳了。她有自己的专业操守,如今却因为他咱庭上的现身弄得万劫不复……
回到家,已经是天黑时分。她踩着五寸的高跟鞋,拖着极其疲惫的身躯,方抵达家门见那客厅的灯光仍然亮着。她的双眸顿时柔软许多,想起在英国的这两年,每每一个人回到宿舍心里就空虚得吓人。那眼眶一热,顿加快脚步往里头走去。
“小小姐,您回来啦。”张嫂和两年一样,老了也不见皱纹。凌以霜搭着她的肩,只是微露笑意地跟着走到饭厅去。
饭香扑鼻而来,紧接着就是谢玉琴的慈爱的声音。
“怎么总是这么晚才回来?你爸爸都唠叨说你比他还忙了!”她缓缓地走过来,无奈地看着宝贝女儿一眼。明明是赵家的千金,但那骨子里的脾气总是不能改。让她去赵氏当法律顾问也不肯,总要自己在外面闯。
凌以霜敷衍地跳过这个,撒娇地拽着妈妈的手臂道:“哎呀。这不是每晚都回来嘛。我刚刚开始工作,总不能天天迟到早退啊。”
说话间,还调皮地眨了眨眼,可眼神不经意地触及饭桌上的碗筷。她奇怪地看着张嫂,问:“家里来了客人吗?”
她记得姐姐说过,姚景文这几天出差,理应不会来这里才对。
谢玉琴脸色一收,随后才好有深意地微笑道:“嗯。是来了客人……”
凌以霜好奇地一挑眉,粉唇微张,还未吐出一言半句,细碎的脚步声由浅至深落入耳里。似是从客厅那个方向传来。谢玉琴放开了她的手,嘴角仍然微翘着,带着旁人所看不懂的思绪……
“皇廷这两年开发的石油项目做得不错!”
这么一句话,不偏不倚地落入耳里。凌以霜皱眉,朝着转角处一望,两道倨傲的身影同一时间在瞳孔放大。一个是父亲,另一个……
“爸您夸奖了。赵氏要是有兴趣,随时可以参与……”
她只觉得浑身奔腾的热血凝在冰点上,冰火交融,瞳孔里震鄂与激动的思绪微波粼粼。双手无意识地握成了拳,尤其是在听到他称呼的那一声:“爸……”
爸?他叫爸?
他凭什么继续这样叫?
俩个男人见到了她,自然也顿下了脚步。那双琥铂色的瞳孔无意识地看紧她,暗澜微漾的眸光凝定在她的脸容上,看着她粉唇微张,隐约瞧见洁白透亮的双排牙齿。两道目光交汇,在滞止的空气中做着无声的较量。谁也不知道对方,究竟在想些什么……
“乐儿,怎么见到黎总也不招呼一声?”赵世华的脸上蓄满了不满,有些责怪地看着她不友善的眼神。
凌以霜的心似被抛到了半空,又凭空掉下,一惊一乍中终究还是以不满居多。那双眸子带着凝练冷朗,双唇冷冷地动道:
“黎总。”
黎昊川接收到她勉强的称呼后,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嗯。”那性感的嘴角与她的一样冷,仿佛是陌生人一样。可正正就是这冷冽的眸光让她的心猛地一撞击。明明是他的错,凭什么,凭什么?
凌以霜不想再这样对望着,轻睨他一眼,直接往自己习惯坐的位置上移去。赵昕柔这几天带着孩子到原野去了,她身旁的位置也就自然空着。还未开饭,黎昊川已经士气凛然地在她身边坐下。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一个丈夫本能的举动。她心里一气,不满地低头扒饭,看也不看他一眼!
饭厅上的昏黄色灯光照着,今夜虽然俩老都在,灯光的焦点却仿佛围着这两个人的世界而绕。她低头,他抬头,明明近在咫尺,却遥在天涯。一种奇异的感觉蹿透全身,直到手心里感受着两滴汗珠,方发觉原来是这特殊的情感不外是源于怦怦直跳的心……
是生气,还是赌气。或许已经不清楚……
“黎总,您多吃些。”谢玉琴微笑地瞧他一眼,特别爱看他的鼻子,这么地笔挺,比欧美人还要坚定好看。
“嗯。”黎昊川倒也见惯不惯地应着,果然举起手往那小白菜的盘伸去。可那动作突然顿了顿,越过自己的碗,竟突然往凌以霜的碗伸去。
那筷子一松,小白菜就落在她的碗里……
凌以霜本能地抬头,一缕青丝落下,恰巧遮掩了剪水秋瞳里的一丝情绪。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本能地盯向身旁的他。却见他已经若无其事地啃着自己的糖醋排骨,那优雅的动作即使是在饭厅上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仿佛他就是与生俱来的世爵贵族……
她突然有些看不懂他了!他在想什么,你永远都不知道!
赵世华眼神一闪烁,不作多说,更不作他想。只有谢玉琴的眼眸隐约露出一点担忧,双手交握,毕竟是自己的心肝宝贝。她在想什么,做妈妈的又岂会看不懂?
饭局在这样匆促又无奈又无语更是紧张的气氛中结束。凌以霜只感觉浑身都快爆炸了,急匆匆地跳起来也不顾其他人就扭头上楼去。
一带上房门,就背靠着门喘着大气。眉宇间仍然燃着怒气,和莫名的不安。他到底要什么,要什么……她垂下眼眸,方发觉自己浑身仍然穿着工作服,直接就钻进浴室里。水声随即哗啦啦地响起……
这一进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月儿弯弯,都躲到了云层里。漆黑的苍穹染上神秘的色彩,今夜的氛围好像夹杂着些许思愁,惆怅席卷而来。凌以霜浑身发冷地披上浴袍,发尾仍然有些湿,白皙的双腿就踏了出来。
这才发觉卧室里一片黑暗。她本能地伸手触向电开关。
“啪!”一声,随之而来的就是由她嘴里吐出的叫喊。那张俊脸毫无预兆地在瞳孔放大,刀凿般的轮廓浸沉着波澜不惊,属于他的一种男士薄荷清香随即扑鼻而来!
凌以霜连连倒退,差点栽倒在地,心坎里的那点震惊逐渐扩张,成了无可遏制的怒气!
“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拉紧身上的浴袍,像个防备的小猫咪直勾勾地盯着他。黎昊川显然对她的不友善也百毒不侵,皱眉上前,想着她其实一点都没变。头发总是这样湿漉漉地就跑出来,后才打了一整天的喷嚏。
“先把衣服穿上。”他咽着干渴的喉咙,命令道。
凌以霜双颊一红,抓着浴袍的手愈加地收紧。可那小脸就是倔强地抬起来,生气道:“你先出去!”
黎昊川收起眸光,抬脚,却没离去。只是转身对着门,表明了他不会偷窥。凌以霜一时半刻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脸滚烫得吓人地随意举出一条裙子,也不管如何就径自地套了上去。只是今夜兴许是他在,兴许夜色撩人,兴许心中不安作祟,双手不停地冒汗。
无论她如何伸,都拉不起后头的拉链。直到那樱唇不满地微启,极不耐烦地小声抱怨。豆大的汗珠已经随着额头的弧度滴了下来,却还是拉不起,就是拉不起……
凌以霜几乎双手酸痛,几乎泄气地低下头来。耳朵里只有那稳稳的脚步声,她一愣,心跳漏了半拍。却不敢说话,不敢动弹。四肢僵在冷冽的空气中……那只手带着久违的温度火热地覆上她冰冷凝白的肌肤,顺势往上一拉。
拉链完好地拉了起来,将美背隐藏在裙子之下……
她僵了地站在原地,不敢转身,怕一转身就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红晕。
“好了。”黎昊川冷冷一说,眸光看紧她的美背,等着她什么时候才愿意转过身来。
凌以霜浑身一冷,直接转过身子看紧他的琥铂色瞳孔声声诉道:“你出去。”
“你不愿与我共处一室,是真的厌恶我,还是害怕心会不由自主?”黎昊川看着她的脸庞处仍然散落着的发丝,总为她增添一点神秘的美。
她眼珠子一瞪,恼羞成怒地咬牙道:“你不要自以为是!你是谁?!你永远都是黑,我是白!你不要妄想质疑我的专业操守!”
他是龙啸虎的人,甚至不惜一切代价把任震置于死地,为的不外就是要登上三帮的首领宝座。而她呢?她偏偏是律师,维护正义的律师!
“现在质疑专业操守的人不是我,是大众。”黎昊川看紧她,语气里竟然全是理所当然。
她浑身陷入千年冰窖,有些颤抖着双唇,问:“是你将我们的关系曝光?是你将那些点点滴滴告诉媒体?”
这一个问题她想问很久了。那双剪水秋瞳浸染着一胸口的疑问,似乎还带着一点期待。即使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么。
“这场官司,你本来就不该接。”
黎昊川没有回避地看紧她,那半掩的窗户吹来阵阵幽冷的清风,裹起她额前的一抹刘海。可那黛眉下的黑瞳愈来愈深沉,愈来愈黯淡,直到那颜色幻化成了赤红为止。明知道了答案,可是从他口里吐出,依然觉得难受万分。
可笑。若不是他,还会是谁。那些只有他们俩知道的爱情片段,那些柔肠百转的回忆……
“你卑鄙!”用这些下流的手段来逼她输了官司。她如何服?
黎昊川听她那控诉的话,瞳孔剧缩一圈,道:“我卑鄙?”他一步上前,抓着她的手腕,力量极大却还是不忍地放松些许。她居然说他卑鄙。
凌以霜被他抓得无法动弹,眼泪凝聚在瞳孔里,却闪着骇人的坚定。
她一用内力,就狠狠地将黎昊川那倨傲的身子重重一推。黎昊川虽然魁梧高大,但兴许是没料到她的偷袭,整个人往后一倾,后脊直接撞上了桌子一角。她一个机灵地跳出来,忿忿地看向窗外,盯紧那幽黑的世界道:
“你给我离开。”
今夜,万籁俱寂。咻咻的冷风随着半掩窗的缝隙机灵地溜了进来,蹿透浑身的细胞,身子愈加地冷,氛围愈加地死寂。
许久,仍然听不到响声。凌以霜纳闷地收起眼神,回头一看,竟见到黎昊川身子僵在桌子边,鹰隼的眉头皱了起来。褪了一身的霸气,微弯腰,双拳无意识地收紧。仿佛有种巨大的疼痛在收紧他的神经!
“你……”或许没有料到自己的这一推,会让他这样疼。她突然慌了起来,刚刚的怒气与尴尬顿也云消雾散。
凌以霜皱紧眉头,记忆里他可是百毒不侵的黄金男人。她甚至没有看过他病倒的模样。此番状况,她竟发觉自己的心也会微微一疼。
她伸出葱白的手,想往他的后背探去。不料,黎昊川双眸一眯,握紧她的手腕,力度之大以致那里多了一圈通红的痕迹……
“没事!”那汗珠仍然在滴着,他却已整好姿势,眸光里没有一点焦距地看着她。
“你……到底怎么了?”凌以霜被他拒于千里之外,虽然不想关心但还是这样问了。
黎昊川这个时候早已站了起来,背脊挺直,风度潇洒,仿佛刚刚的那一撞击不过是视线中的假像。那瞳孔里的剧痛隐退,取而代之的又是一如既往的深沉。
“你不需要理这个。”他转过身,像她刚刚那样俯视底楼。一片漆黑,他什么都看不到……
凌以霜自然是不忿地抬头,看着他已然陌生的背影,几乎干渴着喉咙道:“我才不稀罕,你当真以为我想管!黎昊川,你在黑,我在白,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这话一落,他的身子迅速转身,居高临下地探视着她的表情。瞳孔里利光顿现,一种情绪莫名地涌出,话语也声声震撼:
“我有说过我们应该在一起吗?”
原本是十分安静的周围,被他一句话打破了沉寂。甚至毫无波澜的心底倏地激起了阵阵浪花。她心底处有种怒吼的声音猛然响起,敲醒理智,也震碎思维。两抹恼羞成怒的红晕团团挤上,她倏地咬牙愤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