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你永远是黑,我是白!’
‘你是黑,我是白!’
她一向引以为傲的黑白论,此刻沦落为最卑微的笑柄。至少在她心中,混沌得分不清了。可笑……究竟黑的人是谁,白的人又是谁?
难怪他从来不跟她说痛,舍不得和她说自己的背脊受了伤。要做物理治疗好长的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他现在在哪里?”终于还是问到了核心,可凌以霜悲哀地发现,自己的手在抖,心在抖,全身上下都不由自主!
“少夫人,少爷他……”安森低头,无奈地叹了口气。或许该来的总会来,该知道的也是纸包不住火。好久,坚定地抬头,带着一点期许的眸光看着她道:
“少爷去犬虎巢了……”
她就知道!一定是有事了。那小身子震惊地跳了起来,连带泪水一起哭叫问:“为什么!”
安森苦笑着摇头,看紧那一片皓皓白雪道:“他什么都没说,只让我交代你。好好地呆着,等他回来。还说什么,让你好好准备,等着迎接他从灰色地带回来就好。”
灰色地带……
他曾经跟她说,世界上有很多灰色地带。若是跨不过去,就永远只能原地盘旋。事实是,他如今为了她的黑白论,飞蛾扑火。到戴耀宗那里,只为了和龙啸虎彻底地脱离关系,只为她,就只为了她!
布加迪威龙在道路上飞快地奔驰着。你就看着那么一小点,在雪花漫飞的世界里飞快地奔驰着。你感受着它的痛苦,它的奔驰,它的哀嚎,它的悲伤……
马路上的皓皓白雪如此地震撼,然心房却是死寂的。
凌以霜手抄着驾驶盘,坐在那个他常坐的位置上,泪水横飞……
“昊川,你不要这样!你等等我!不要,昊川,你不可以丢下我!”
她一边用劲地踩着油门,一边忿忿地擦去泪水。甚至那么悲哀绝望又生气地骂道:“不要哭,哭什么!快点,我求求你了,再快点!”
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唯有她心脏剧烈的跳动声,随着泪水,一波比一波汹涌。车子急速地驶上山,向那一片密密麻麻的森林里飞奔而去……
阴暗的天色从空中流泻下来。明明只是傍晚时分,但是冬天的时候总是特别快入夜。朦朦胧胧的一片景,诉说着无数哀怨和无奈。雪凛冽无情地下着,斜斜地挂在肩膀上,男人脸上却是坚定一片。仿佛在透着浩瀚白雪看着一个身影,却捕捉不到什么……
“你决定了?”
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饶有兴味地摩挲着下巴,看紧前方这个年轻英俊多金的男人。此刻,他即使身在水深火热之中,仍然是一派地风度翩翩,仿佛万物在他五指间,一捏即碎。西装革履的男人围城了不容突破的墙,四面楚歌,却不见他脸上有一丝骇然之色。
黎昊川岑冷的嘴角一抬,带着点轻蔑道:“戴先生什么时候看过我做事带着哪怕一点优柔寡断?”
戴耀宗一听,倏地放声笑了起来。那冷然的笑声响彻了云霄,在几十米处外缓缓朝他们前进的凌以霜微微打了个寒颤……
“我还以为,你会坚持到底的。没想到,一个女人,足以把你放在生命的弦上。难得,太难得!”戴耀宗当然知道,黎昊川对这个女人是如何地情深。多日来处心积虑地在戴耀宗身边忍辱负重,如今却仅仅因为自己的女人是个律师,为了她,他什么都放弃了!
黎昊川没有说话,嘴角和雪一样,寒……
戴耀宗似乎心情大好地一步步接近,再探究地问:“我实在想不到……不过,既然黎总你来了,就应该知道规矩了。”
他笑着,指向身边的一大支人马,个个身穿防弹,眼里带着嗜血的杀气,几乎一秒就可以将人的血与肉区分开来!黎昊川冷冷一瞧,此刻终于明白为什么人家说黑社会永远就是一个洞。你掉进去了,永远也别想爬起来!
龙啸虎一向有个潜规则:若要离开组织,可以!若能在这三十个手持M16男人的枪林弹雨中逃过一劫,那自由就遥遥在望。只是届时他将身在地处,身上没有一处防弹,而枪火是由四面八方而来……
能为他做唯一庇护的,只有那些少得可怜的树木!
他没有说话,隔着那一片雪白幽幽地想起了那一双眼睛。好纯澈,每次眨眼都带着非一般地韵味……许久,终于点头,没有半点情绪道:
“开始。”
仿佛,他才是那个主宰的人……仿佛,下一秒将丧命黄泉的人不是他……
戴耀宗别有意思地一点头,个个手配枪弹的魁梧男人已经身在悬崖的高处。黎昊川不作声色地欲攀着绳子往悬崖下步去……
“我不许!”
清脆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顿时划破了天际……
黎昊川带着震鄂和激动转过身来,看着那个娇小的身影,眸子一片坚定地竖立在白茫茫的世界中。泪水浸湿了衣衫,夕阳映照着她的小脸一片炫丽,却也一片茫然失措。她来了,她竟然来了!
黎昊川的心疼了,看到她纤凝雪色的双颊,刚刚还神闲淡雅的脸上顿冒起不属于他的怅然,甚至愤怒——
“你来做什么!”
他怒吼,双拳没有空隙地紧握。看紧她,那潜入他灵魂的黛眉弯唇,将他的意识蓬地全然震散。情感的骨髓在此刻,悄然地占据心灵,整个世界明明是纷乱复杂而疯狂,为何俩个人就这样相遇了?然后相爱,然后至死不渝……
“我不许,黎昊川,我不许!”
凌以霜单薄的衬衫在寒风中被撩起,隐约露出了她雪白的锁骨处。如同蝴蝶开翼,那里他一度认为最美丽的风景,只为他而绽放。
“凌律师也来了?”戴耀宗看着俩人的互动,眉宇间闪过一点思绪,然稍纵即逝。
她如同防备的小猫咪直勾勾地盯着这个恐怖的男人。他的心是黑的,杀人是他终身的使命!戴耀宗对她带着和对黎昊川同样浓的恨意,凡是与他作对的人都不得安好。尤其是这个小女人,在他眼里,女人一向都是最软弱,最无能的人。
“凌小姐,你在法庭上振振有词,风度傲然,我实在愧不敢当。想当日,你如何欺凌犬虎,我今日就让你双倍加还怎么样?”
戴耀宗跨步上前,紧紧地抓着她的下颚。疼痛到一颗泪珠悄然落下——
“不许动她!”黎昊川从后边冷声一喝,却原地不动。此刻,他不得已轻举妄动,不得已随心而欲。这里全是犬虎的人,全是戴耀宗的心腹。
她听到这声呼唤,仿佛隔了几世纪。灵魂遁入生死边缘,再回头一看,已是沧海桑田。他们之间,永远隔着这样的距离,这么多道不尽的无奈。却只有两颗心,从来没有分开过。一刻也没有。
“我觉得……龙啸虎的规矩应该改一改了。”戴耀宗摩挲着下巴,毫无畏惧地对上那如同豹子嗜血的琥铂色瞳孔。半垂的眼睫藏下世人看不透的丑陋,与骇人的算计。
“既然凌律师来了这,就二选一如何?黎总,你和凌律师,只有一个可以安全离开!”声声铿锵的声音逼近俩人的耳里,反应皆是一愣——
“选择权在你手里。”他再幽幽一笑,拿起一把小飞刀准确地往黎昊川怀里扔去!
两指交接,火光顿现。飞刀在顷刻间夹在指缝间,鲜红的血直奔而下。然而,那俊朗的轮廓上却是面不改色,这些的痛都不及他小时候那些训练的一丁点。凌以霜瞪大眼睛,就这样眼睁睁地瞧着他手执利刀,那血落在雪地中。红得鲜艳,红得刺目!
“昊川……”她滚落的泪水如同瀑布直流,心口已经被化成了无法痊愈的伤口。看到他这样,她心碎了,真的碎了。
“你,可要说话算话!”黎昊川抬眸,淡然隐去的魅然眸色沉浸着一瞬间的挣扎。却仅仅是一瞬间,就是冷冽坚定一片。
抬脚,在所有西装革履的黑社会分子中走向那个娇弱的身影。对上她的眸子,看到那里精光闪闪,都是一片无奈疼痛的泪水。她赶来了,小手这样地小,就紧紧地握着。很牵强地想扯着嘴角,却笑得好苦涩。记忆中,她的笑容都很美,只有这一次,怎么看都觉得扎眼……
凌以霜没有说话,抿紧嘴唇,任由双唇被炙热滚落的泪珠浸湿了一大片。
不语,从来都是他们之间最可怕的语言。
因为他们都知道,彼此的爱说不出口了。未来一片空白和茫然。空了,不止是心,还是整个生命——
黎昊川看紧她今日的装束,简单的白色长袖衬衫,贴身窄脚牛仔裤。如此想起了第一次见面,也是纯白色。落凡天使,那是他给她的第一个评价。琥铂色的瞳孔看紧她眼神里的晶淘亮光,岑冷的嘴角划出潜然的笑意。仿佛要在这一刻,把她的模样都记在脑里。
手已经作势地拿起刀子,眼神好凌厉。即使是小飞刀却足以致命。去年走私军械差点行踪败露时,就是这把刀,准确无误地插在A城警长的心正中。
凌以霜淡然地看着那把刀,缓缓地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心如止水…
或许此刻,谁去谁留已经不重要了。既然不能相厮相守,那就让心天涯海角吧!
美丽的瞳孔浮上一抹透明的隔离之色,悲戚潜藏在那扑打的睫毛下……她弯唇,心满意足地闭上了星光四射的双眼……
那个身影越来越近,这一刻没了心跳声。只有他的气息,在安静的氛围萦绕着。过来吧,结束这一切,昊川。我无悔。无怨无悔……
终于,抬手,落下!
血花四溅。
纯白的雪地冲破了被勉励压制的力量,汹汹而下。没有预想中的痛,她猛地睁开双眸,那倒下的身影顿在心口处钻出了三角形血洞,痛得喘不过起来。那把利刀,原应该是插在自己肚子上,如今正在他身子钻心裂肺地插着——
“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她崩溃地摇头哭喊,跪了下来,抱紧那摇摇欲坠的身子。半晌说不出话来……为什么,俩人之间他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
黎昊川那笔直的身子此刻退了一身的霸气,忍着腹部那里钻心的疼,冷汗飙在额角。原本炙热的胸膛如今愈显苍白凄冷,让她好害怕,好无助。一直以来他都是她的神,他都是张开双臂,把她好好地护在怀里。如今,他却在她怀里,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昊川……昊川,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要……”她泪如泉涌地哭喊着,嗓子都哑了,声线在雪里却还是这样地飘忽。血越流越多,蔓布了全身,染红了那双手。那一刻,竟觉得好像是自己无情地将那把刀插进他的怀里!
“霜儿……”那只捂着腹部的手,染满了血腥,颤抖柔情地覆上她潮湿的双颊。
看着她这样好好地,心也安了……他嘴角微弯,柔软人心,薄唇终轻吐道:“别哭……”
她听着那声温柔的呼唤,恍如隔世,泪水更凶更大颗地滚落。不想在他面前哭,拼命地笑,一直笑着。因为他喜欢看到她笑……然而,那抹笑容却是这样地凄绝、苍凉、幽怨,申诉着他的无私,申诉着他对她的爱为何如此之深!
积雪涌动的悲戚给心灵带来了浩瀚的震荡。心在钻心的嘶喊中逐渐濒临死亡。她的心是空的,脑袋也是空的,整个属于凌以霜的世界都是空空如也!如此铺天盖地的雪,埋没不了一世的悲伤;她要狠狠地喊,却发现泪卡在喉咙,如雪般凝成了固体。
为什么!
戴耀宗若有所思地看着几乎昏厥而去的男人,眼角不经意地动了动。再无情冷冽道:“老子向来不食言,凌律师,你可以走了!”
况且,黎昊川一不在,凌以霜这个小女子能对他东龙作出什么样的威胁?他冷哼,再用眼神一示意。几个大汉即领会地大步上前,硬生生地掰开了凌以霜。
她手上一空,即刻疯狂地拳打脚踢道:“你们干什么!不要,我要昊川,不要!”
黎昊川那瘫软的身子被人硬生生地拉开,直接到了悬崖处……
“啊!不要不要!我求求你们,不要……”此刻她像个全无理智,脱缰的小马儿疯狂地大喊。声线已经凄楚得骇人,双唇抖着,任何的理智在此刻都灰飞烟灭了……然而大汉们的禁锢却将她的手臂死死套在掌中。
那一刻。
那一秒。
她终身难忘……若说之前的温柔都是一场镜花水月,若说之前的两情相悦都是虚无缥缈,她的生命的终章 也在这里完全地收起……
结束是多么残忍的一个词,但正正就是他俩之间的距离。那双剪水秋瞳眨着,震撼着,泪水模糊地看着那个倨傲的身子被猛地一放,在悬崖边掉下,陨落!继而,消失在视线里,完全地抽出她的生命……
“不要!你们给我把他还回来!昊川!”
她一脚踢中男人的腹部,落泪地冲到悬崖边,趴着看紧那一片黑暗——
“啊!”
凄惨的叫声划过天际,世界的尽头在此刻都是黑暗的,冷然的。泪水模糊了视线,明明就是空空如也的底下,伸手不见五指,为何鼻际间还是蔓延着血腥,浓得比血还要令人心寒……
黎昊川,你说过的,我们的爱情是这样美丽的一个结合。此刻,你却走了,你让我如何。你如此狠心,你让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