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州,隶属于河北道,州治在贵乡城,下辖贵乡县,元城县,魏县,馆陶县,冠氏县,朝城县,莘县,昌乐县。
而楚方他们的目的地,正是州治所在,贵乡城。
跋涉了一天一夜又加半天,直到第二天中午,贵乡城终于遥遥在望了。
没什么到达目的地的喜悦,更没有轻松,有的只是越发勒紧的呼吸。
在城外的一处山林里,一行人停了下来。
招了招手,把众人聚到了一块,楚方说道:“卢哥!钱宣,还有瘦猴,一会你们跟我进城,先带着一袋盐,探探情况。”
几人连忙应喏。
又指着一个削瘦汉子,说道:“钱立,剩下的人你领着,不到万不得已,不得远离此地。还有,若遇到紧急情况,那就立刻抛弃所有东西,先躲到山里,知道了吗?”
“知道了!”钱立连忙点头。
叮嘱好了各项事物,楚方几人又开始乔装打扮起来,嘴上粘点胡子,脸抹点灰,虽然,这其实并没有多大必要。
事实证明,所谓的海捕文书,只是个笑话而已,没有画像,没有身份,只有两句描述:缉拿小钱庄贼人,两贼首身材高大,身着皮裘。获一人者赏钱一百,贼首五百!
这样的缉拿文书,要么他们脑子抽了,自己送上门,否则,能逮到人才怪了。
楚方招招手,很快,钱宣跟瘦猴就各背起半袋盐,一行人向远处的大路走去。
城外大路上的人并不多。
一路走来,血腥味已经不在。但大路两旁的树上,偶尔还是能看到挂着的布满冰渣的尸首,提醒着人们前些天的惨烈战斗。
“哎,这位兄弟,跟你打听点情况。”
迎面路遇一个行人,楚方连忙过去拦住对方。
“问……问吧!”
看到楚方他们,那人明显有些紧张,手不停揪着衣角。
楚方挤出一个笑脸,尽量摆出友好的面孔,说道:“我们是往来的客商,就想问一句,这城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哦~”
看楚方没一开口就亮刀子,那路人点点头,稍微放心了些。
“城里,还成吧!当初贼……史将军没打多久,城就开了。史将军人也不错,没屠城,还约束了士兵,好人,好人!”
自觉说错了话,那路人连忙战战兢兢的夸奖起来。
楚方也不在意,接着问道:“还请问一句,这史将军为人怎样?做过哪些事?”
“史将军,好,还好啊……”
路人仍是磕磕巴巴的,显然不愿多说。
楚方脸色微沉,迟迟问不到答案,他也没了好脸色,说道:“兄弟,我们是去做城里买卖的,不弄清情况,万一折城里了,又是麻烦。你做做好事,不要诓我们,成吗?”
嘴上说的客气,但楚方的手却是抓着了对方的胳膊,脸色不虞。
“我,我说,我都说!”
那路人总算放弃了幻想,脑袋又矮了一分,从叛军攻城开始,细细讲了起来。
听了好一会,楚方这才弄明白了情况。
这史朝义貌似还不错,不仅没有大肆屠城,还一直在努力维持治安。
好吧,城外确实被屠灭了一些集镇,但跟整个安史之乱死的几千万人比,这已经算好的了。
楚方不禁有些挠头。他记得史思明可是个杀戮成性的家伙,最好屠城,这史朝义是他儿子,居然差别这么大?
之后,楚方又问了城里的情况。跟他想的差不多,如今城里的商贾很少,货物紧缺,特别是粮食跟食盐,很多都被征用供应给了前线。结果,现在城里的物价涨的很快,比战前几乎翻倍,却仍是供不应求。
告别了那路人,楚方他们这才向城门走去。
这是战时,城门口自然是有守兵在的,而且人还不少。来往的行人虽不多,但仍是要检查。
看了眼一旁的卢况,确定他情绪还好,楚方总算稍微轻松了些。
“站住!”
等楚方他们到了城门不远,城门的士兵顿时如临大敌,长矛竖起,对着他们。
楚方向前快走几步,笑道:“各位军爷,我们是去城里贩货的,还请通融通融。”
为首是个军官,披散着头发,眼窝微陷,分明又是胡人。不过,他的挂职却是不小,居然身着明光铠,甲片闪着冷光,看的楚方眼馋不已。
很快,那军官拨开前边的士兵,走向前来。
咔咔咔!
随着他的步伐,那浑身的甲片叮当作响,配合着满脸的杀气,端的是有些气势。
走到跟前,那军官站定,指着卢况,问道:“做什么的?还有你,背着这么多梭枪进城做什么?”
汉话倒是不错。
“军爷!”
楚方连忙凑近了些,挡着卢况,说道:“我们这一路上不安宁,全凭手中的兵刃,还请您包容了。”
“嗯~”
瞥了眼脸色涨红的卢况,军官视线很快转向了钱宣跟瘦猴背的盐袋。
“你们俩,背的什么?”
“军爷,都是盐!”
说着,楚方又朝身后招招手,钱宣跟瘦猴立刻快走几步,提着布带过来了。
接过来,楚方打开其中一袋,嘴里说道:“军爷请看。”
“这是……盐?”
看着那雪白晃眼的盐粒,军官瞪着眼睛,有些发愣。
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士兵,说道:“你,过来尝尝!”
“喏!”
那士兵应了一声,立刻走到跟前,捏了一点,尝了尝。
“队正,确实是盐!”咂了咂嘴,那士兵很快答道。
“嗯~!”
点了点头,那军官重新看向楚方,沉声道:“哪来的?不知道不得贩卖私盐么?”
楚方拱了拱手,仍是笑道:“军爷说笑了。如今哪里还有官盐?我们知道城中缺盐,这才特意来解百姓之忧啊!”
“哼~”
那军官轻哼一声,斜眼看着楚方。
“你这汉子,不是好人!”
楚方听的一怔,啥意思?
抬起头,看到对方一直斜向盐袋的目光,他这才反应过来。
连忙把其中半袋盐倒了一些到另外半袋里,提着剩下的盐,直接递给那军官。
“军爷,您看,我现在是好人了吗?”
那军官也不接,朝旁边的士兵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接了过去。
笑了一声,军官这才摆了摆手,说道:“算了!城中正好缺盐,你们过去吧!”
“多谢军爷!”
背起盐袋,楚方招呼几人,迅速过了城门。
一直远离了城门,楚方这才摸了摸额头的虚汗,有些乏力。
“卢哥,先找个客栈歇下吧!”楚方向卢况说道。
“嗯!”
闷声应了一句,卢况的心情显然不怎么好。
微微摇了摇头,楚方也不多问,领着几人向街面走去。
战后的贵乡城,没有想象中的衰败,当然,也没有多繁华。街上的秩序还可以,就是摊贩有些少。几人在那闲聊,旁边,唯一到过城里的卢况却不发表看法,只是盯着菜市口挂着的冰脑袋,嘴里嘟囔着想去砍死史朝义。
好吧!他的情绪有些不大稳定。
拽着卢况,楚方一刻也不敢停留,快速绕了过去。
……
城里的秩序只能说还好,一眼扫去,倒没什么不平事,除了高的吓人的物价。
很快,在付出了兜里三分之一的现金之后,他们终于在一家小客栈安顿了下来。
看着空了一大块的钱袋,楚方心疼的不行,满脑子都是担忧。顾不得歇息,让钱宣俩人守着屋子,他则是立刻拉着卢况,背着盐袋出了门。
“卢哥,这哪家是盐商?”
站在大街上,看着沿街迎风飞舞的布帆,楚方有些头疼。
字他倒是认识,可关键是词汇不一样,好多还是不知道啥意思。
“跟我来!”紧了紧身上的梭枪,卢况闷头向前方走去。
无奈的摇了摇头,楚方立刻跟上。
走了没一会,很快,他们就在一家铺子前停了下来。
“这。”
卢况的话更少了。
指了指眼前的店铺,他直接过去,掀开了厚厚的门帘。
一股热气顿时扑面而来。屋里闹哄哄的,人还不少。
“盐呢?又卖光了?”
“我家都两天没盐吃了,你们到底还做不做买卖了?”
此刻,一群貌似顾客的人正围着柜台,冲着一个店员喷口水。
也许是被喷的烦了,那店员厌恶的抹了抹脸,一伸手,直接把一面木板从旁边拉过来,扣住柜台窗口。
打烊了!
看到这,围着的顾客先是一愣,接着就是更大的骂声传来,敲得木板咚咚作响。
不过,这终究还是徒劳。骂了没一会,众人很快就死了心,骂骂咧咧的出了店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