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旧居殇——迟到四叶迟到爱(一)
如果,琉璃没有出现,那他至少知道……
他的佑依没有出事,他,已经有保护想要保护的人的能力……
可……为什么要来……就算这是圈套,只要他一个人来担就好……
紫色的身影想要再上前一步,再上前一步到哥哥和父亲的面前去求他们,求他们放过他……
可是,她手臂上的钳制,沉重地让她无法再移动一步。慕帮的人丝毫不对他们的大小姐客气,反正,最后当家的,即使是个外来的人,也不可能是这个短命的大小姐不是么?
“哥哥!父亲!”
“哦?”慕容尚似笑非笑地看向琉璃,带着令人窒息的压抑与危险,“我亲爱的妹妹啊,你还真是为慕容家着想。要不是因为你,我们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地引出上官弘呢?我亲爱的妹妹啊,你还想为慕容家做什么贡献呢?”
他的话,说不尽的刻薄,每一句“亲爱的”,都在琉璃心上狠狠划下一道伤。
感情的天平,又一次失衡,这一次,她选择另一边,好不好?
“哥!求你了!求你放过他!”
“砰!——”
撕心裂肺,又掺合着哭咽的声音与刺耳的枪声同时响起,回荡在寂寥的古楼,久久不曾散去。
不再有声,似乎连流动的眼泪都失去了引力的作用,停留在紫衣少女的脸上,如同没有了生命力的死水,折射着悲异的光芒。
紫衣少女眼眸里那明朗的紫色,深沉的如同黑夜,悲悼着瞬间发生的一切。
钳制着少女的壮汉也松开了手,失去了支撑的少女,如同悬崖边断翼的蝴蝶,一头落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
还是迟了么……
一直端坐于太师椅上的慕容煞,忽然站起身来,一手按上慕容尚的肩膀。
“虎父无犬子,这才是我慕容煞的儿子,干得不错!通知上官家的人来收尸,给他们一个警告,没能力就不要霸着老大的位置!他奶奶的!当我慕容煞是吃软饭的!至于这丫头,完全没危害,就算她说出去,别人也权当她是疯子,把她带到学校附近,死不了。”
慕容煞与平时判若两人的态度,竟引来了琉璃的一声冷笑。
可,这也是一丝苦笑。
父亲,终于,在你的天平里,第一选择永远都是利益啊。
以前是妈妈,然后是小祁,这次,是我了么?
如果在你眼里,妈妈是“生产的机器”,小祁是“无用的废物”,那我是不是就是利用的道具?
为什么在你说出“女人只是生产的机器”“何必养一个无用的废物”时,表情和语气,都是那么的自然?为什么,在你眼里,永远没有亲情的影子,哥哥怕是最好的吧?应该是野心的继承体吧?
虎父无犬子?是啊,残暴的人亲手栽培的儿子,怎会是善良之辈?
父亲,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他,难道权利和利益对你来说就是那么重要么?为什么第二的位置还不能满足你?如果杀了他的代价,是永远失去女儿,你还会这么做么?我知道这是个蠢问题,因为,无论我问多少遍,只要相较之的是利益,那个答案,永远是“会”……
弘哥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都是琉璃不好,如果十年前琉璃没有遇见你,你今天是不是就不会被设计?如果这一年琉璃没有再度闯进你的世界,你今天是不是就应该是快乐自由的?如果走迷宫那一天琉璃没有病发,而是听到了你的身份,是不是就能早点阻止这一切?是不是一切就能逆转?如果……
弘哥哥,都是琉璃的不好!都是琉璃的错!
一切都是琉璃的错……
泪已成喷涌的泉水,世上最是可悲,为什么她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为什么连“再见他一面”这点小小的心愿都难以实现?为什么在那个时刻,她只能看着他背对她倒下的背影,却什么都做不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明明她的生命只剩下两个月不到,却要夺走她生命最后两个月里所有的色彩……
为什么……
天啊……
这究竟是为什么?……
弘哥哥,如果琉璃的爱只会让你受伤,琉璃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以后的每一生每一世都不要再爱你……只要你能好好地活着……好不好?……
出事了!
本来就有点坐立不安的芯草站了起来,走到窗边。
天,开始飘雪。
黑暗的天幕和纯白的雪花交融,本是恬静的景色,却一点也安抚不了芯草的心。
心里的不安,变成了无边的黑洞,怎么也填不满。
琉璃在两个小时前就出门了,早晨出门的大家到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无论打多少次电话,不是“已关机”就是“不在服务区”,诡异,好像全世界都消失了,这只是一个虚幻的梦境。
不行!
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下雪了……”雪洛伸长手,却接不到落下的雪花。好累,她已经没有力气了,靠在晏飒的身上,动都不想再动。
大家围坐在体育场的休息区空地上,个个都是灰头土脸,已经一整天了,他们已经用尽了所有方法,还是找不到出路。
“等一下,”旁边的伶儿拉拉雪洛,“下雪了?”
“是啊,伶儿你感觉不到吗?”昔璇抬起低垂的头,冯颉尉不知什么时候在她旁边睡着了。
伶儿摇摇头,她的身上披了西门乐的外套,在乐的庇佑下,根本感觉不到寒冷。
琴音紧紧皱着眉头,累得靠在东郭荆肩上小憩,一贯自恋乐观的东郭荆也是一脸丧气样。
风晏志孤独地坐在一旁,无精打采地运着球,篮球撞击地面的单调声音让气氛更加沉闷。
南宫冥把紫嫣紧紧搂在怀里,不让她受一点寒气,紫嫣的身体也承受不了这样的疲劳,眯眼睡去了。
连芷芹和语郗都没有一丝活力,直接找着她们的“暖炉”挨着去了。
伶儿费力地触到飘落的雪花,嘴角费劲地扯起一丝弧度:“真的下雪了……好像……有办法出去了……”
听到“有办法出去”,大家都提起了点精神,等着伶儿的下文。
“如果雪能落进来……那……看来……今天体育馆的露天屋顶的玻璃……没有开啊……”
“蹬蹬蹬……”
“语郗!你去哪儿啊!”雪洛唤着跑开的语郗。
“去离屋顶最近的地方!”语郗径直跑向最后一排的观众席,那里,便是离屋顶最近的地方。
大家的目光、大家的心,都随着语郗的脚步而牵动。
终于,语郗在最后一排站定。
“大家!”她兴奋的声音融着雪花飘来,“这里离屋顶只有三米高,只要有一个人肯当下梯子,让我们中的一个出去从外面打开门就可以了!”
“没有用的……”风晏志停下了运球的动作,幽幽的声音无情地将希望粉碎,“就算上得了屋顶,从屋顶到外面的地面少说二十来米,而且周围都是灌木丛,等不到开门的时候,就已经翘了……”
但他的嘴角也淡淡地扯了一下,话说“当命运关上了一扇门,同时也会打开一扇窗”这个道理,他也是懂的,粉碎了大家的希望,怎么也得还一个啊!
“别那样垂头丧气的,你们忘了啊?我们当中,还有三个人不在这里啊,我的luckystar是不会丢下我们的,她应该早就感觉到了不是吗?”
女生们互相望望,是啊,早上出门时,芯草就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应该是感觉到什么了。
“哐——当——”
是开锁的声音!
大门被费劲地推开,蓝色的衣摆在夜色中飞扬。
“这门还真重……大家,上帝原来早已告诉我你们的处境……”
芯草的额上是细密的汗珠,这么晚了,是打不到车的,她是一路跑来的。
还好,上帝,已告诉她,让她来帮大家吧……
来自中国晶江的飞机,在日本北海道缓缓降落。
媛媛要乖,要很幸福,哥哥不能陪你去日本了,但媛媛要乖乖听武伯的话,一定要健健康康地回来。哥哥虽然不能陪在你的身边,但相信哥哥会永远关心爱护着你……
上官哥哥的话还在回响,媛媛明朗的紫色眼睛闪烁着对未来的希望,却暗含着一丝迷茫。
上官哥哥,为什么要那样说……
一个八岁的男孩斜靠在机场大厅的柱子上,眼睛微眯,双唇紧抿,双手交叉于胸前,纯白干净的球鞋,黑色的校服,亚麻色的发丝,浑身透露着乖戾的气息。
似乎是感觉到有人在靠近,上官煜恩睁开了眼,黑曜石般的眼眸看不清情绪。
武伯牵着那个女孩走近了,她……是叫媛媛吧?
“又见到你了耶!”媛媛冲上官煜恩展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上次没有告诉你,我叫媛媛,你叫什么名字?”
可上官煜恩却没有理会她的打算,转身离开。
“喂!”媛媛连忙跟上去,他好像是上官哥哥的家人,总之跟着他是不会出事的,武伯也在后面。
听到后面追逐的脚步,上官煜恩停下了脚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的确,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第一次,他,在那大雪苍茫的夜,她,在那温暖如春的楼阁。
血,流过她羊脂玉似的脸颊。
除了他们,再无他人。
静谧的空间,静止的时间。
她费力地想要够到柜子上的纸巾,却像永远够不到的星光。
努力抻长的手臂,就像要抓住最后一缕希望。
他静立在门边,观望,疑惑,为何大哥的别墅会出现这样一个如琉璃般透澈的女孩?她的侧脸,是那么的像那个女孩,那个照片里笑得如天使一般的女孩,那个……后来让他喜不得、厌不得的女孩……
也只是在思虑之间,他的手,已轻而易举地拿到了纸巾,递给了迷茫的她。
她的脸,是那么的精致,止不住的鼻血,在她的脸上绘出一朵朵曼珠沙华,她的脸,细致得没有一次瑕疵,在那朵朵曼珠沙华的映衬下,却也如那雪般苍白,她的眼睛,迷茫,却遮不去那明朗的紫色琉光,如同暗夜里的紫水晶。
恍惚间,他的手,仿佛是被操纵的提线木偶,拿过女孩手里的纸巾,拭去那殷红的血迹。
忆起,他想笑。
是否紫色的琉璃,注定是上官家的劫?
亦,一语成谶。
她,扬起脸,咬着唇:“我不是黄毛丫头!我今年也八岁了!”
此语,几分倔强几分愁。
八岁么?
他俯视着整整矮他两个头的她……
第二次,是他回到日本的那一天,驶过的车,呈现她微笑着挥手再见的掠影……
这,是第三次……
事不过三,这,应该就是最后一次了……
她在哭……
上官煜恩同样幼小的身影隐没在墙角的阴暗里,默默注视着台阶上的女孩。
媛媛蜷缩在羌川医院的台阶上,紧抱的双臂,只露出如同暗夜紫宝石般的双眸,不再是明朗的晴天,抹上了淡淡的阴霾,眼神默默注视着一个又一个经过的人,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下雪了,纯白的雪花,落在她顺黑而又淡淡折射着金灿光芒的发丝。
她没有动,她在执着地等待,等待着把她带走的那个人……
哥哥,上官哥哥,为什么你不要媛媛了?
你不是答应媛媛再也不会扔下媛媛吗?
你要对媛媛说那些话,根本就是一开始就打算扔下媛媛么?
媛媛不要,你答应不会离开媛媛的!
为什么你不要媛媛,武伯不要媛媛,那个只比媛媛大几个月的哥哥也不要媛媛,媛媛很讨人厌吗?
为什么……
“媛媛?……”
在小雪飘然的傍晚,响起了一个慈祥的女声。
那一声中文,让已经目光滞泄的媛媛,瞬间集中了精神,几乎是条件反射——“上官哥哥!”
不是……是个很漂亮的阿姨……
媛媛的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失落。
易妈妈弯下腰,前两天她刚刚捐赠的骨髓,想来医院看看那个叫“媛媛”的孩子,没想到,竟在台阶上看见了执着着等待的她。
“媛媛,你是媛媛吧?你怎么了?”
媛媛低着头,不说话。
“告诉阿姨好不好?”
“不要媛媛……他们都不要媛媛……”紫色的宝石,轻涌出晶莹的珍珠,顺着玉般的脸颊与雪花融合。
“跟阿姨走好不好?”易妈妈轻轻抓住媛媛冰冷的手,她的手已经冻得青紫,易妈妈的手很温暖,真的很温暖,好像能暖到心里……“阿姨带你回中国……”
媛媛没有说话,只是燃起希望般抬头,能……回去么?……
“你以后叫佑依好不好?”易妈妈温暖的手抚上媛媛白如玉石的面颊,轻轻拭去泪渍,“保佑你永远如不败的花儿,茂盛的绽放,依,有茂盛的意思呢……阿姨知道,你一定是个很坚强的小孩对不对?”
“好。”糯糯的应承,她又一次选择相信,只是,这次,一定一定不要丢下她一个人,一定……
雪,渐渐地停了。
八岁的男孩散发着乖戾的光芒,眼眸却滑过一丝黯然。
当初……他为什么要答应?……
煜恩,帮我好好照顾媛媛好吗?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不会太久,等媛媛病愈了,你就扔下她吧。她不适合生活在我们的世界,如果一定要离开,就让她认为是我们抛弃了她好了……一定,只能让好人带走媛媛,一定,要保证她会有个幸福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