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打开殿门,门仍旧是发出一阵“吱呀”的声音,仍旧是那一副势利的模样。
我不屑一顾,满不在意地回到了床边。轻轻脱下沉重宽大的衣服,我竟不知道究竟是这衣服沉重,还是内心沉重。
此番,我确实是“身心疲惫”。
可是,若说是这衣服重的话,为什么,我脱下了衣服以后,身子却丝毫没有减轻的感觉。但,若是心累的话,又该如何呢?又能够如何呢?。不过是一番苦滋味兜兜转转在心头而已罢了。
算了,我也不再想这么多了。
伴随着疲惫的与时俱增,我欲早些入睡,可回首一看,简陋狭小的床榻之上,却只剩下那一件破损的大红喜服,铺散一片。
不知何时,衣服已经被划破,我想,可能是刚才匆忙爬树的时候,亦有可能是心不在焉下树的时候吧!
看着鲜红喜服上的几条大大的破洞,我不觉心中一紧,像是自己的心,被人用鞭子狠狠地抽了一抽,临了之时,还不忘在伤口上撒盐,倒辣椒水一般,疼痛难忍。
苦涩的泪水,由眼角溢出,经过重重的阻隔,最后,流到了我的嘴中,可我总感觉流进嘴里的不仅仅是苦涩,更多的却是咸苦。
慢慢任由泪水肆虐脸颊,心间,同样任由疼痛在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撺掇。我觉得我可能已经木然了。
可转念一想,这又不是我的婚礼,又不是我与他的婚礼,如此这般,我为何要难过?
是啊,又不是我与“他”的婚礼,喜服的好坏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想着既然与我无关,那这件衣服看着也十分碍眼,倒不如……倒不如撕碎,来的清净。
心中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但真正实施的时候,却又下不去手,这件衣服,毕竟,陪伴了我这么久,是见证我第一次出嫁的物件。
但,这个婚礼自始至终也只是一个笑话而已,根本就不算是婚礼,而这,也只是见证我耻辱的一件东西罢了。
我又何必要在意呢?
可,这终究是他为我举办的婚礼……
纠结许久,我仍旧是下不去手,于是,还是放弃了。
我将这件衣服轻轻叠好,放到衣柜中。
我心中暗自想着,或许,这是我们最后的结果了吧。
你见证了我的荣耀,也同样见证了我的耻辱,我虽然,下不去手将你撕毁,可也是由衷地不想再见到你了,我们,从此就再也不见了吧!
我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如此感性,对于一件衣服,我竟也能说这么多,想这么多。于我,于它来说,怕都是不易的吧!
将喜服放好以后,我翻了翻衣柜,依旧是没别的衣服,或许说,什么都没有,可能更实在些。
我转身回到床边,有些苦恼头痛。
连一件衣服,都没有,我怎么去找清儿啊!难道,我们真的只能来世再见了么?
不,我不能,不能过着这样卑微且揪心的生活,亦不能允许自己这样活着,我的清儿,我最爱的那个清儿,她可能还在等我,等我去找她,为她解开那束缚她自由的枷锁。
有了这个信念,不觉半分糊涂之间又浮现出几分清明欣慰。
我觉得我还不算太糟,至少相对于清儿来说,是的!
我既然想去找清儿,那自然是需要详尽的计划和足够的盘缠了。
我不知东霖是否还在这里,但我想东霖既然出现在这里过,那想必,他与这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吧!
慢慢回想那日他对我说的那些话,吞吞吐吐,现在细想来,却也是十分可疑的。
我断定,他绝逃不脱干系。
我平时是很少使唤那些婢女的,不仅仅是她们对我有些敌意,更因为,我觉得我不配拥有这样的生活。
之前的事自己可以解决,所以,也不愿找她们,可如今,却只能去使唤她们。
我想起之前自己咳嗽百遍,也不见那些人,有丝毫的动容,想来如今轻声呼唤她们已不成。是以,我一不做二不休,拿起桌子上那仅有的一个茶杯,便倏地朝门上砸去。一时间,杯碎水洒,一声破裂的声响掺并着“咚叽”的门声响彻整个屋子,乃至云霄。
我掩面一笑,原来,不光人是欺软怕硬的,连这门亦是。
破碎的茶杯散落在屋地上,像极了我彼时早已不完全的心。
声音很大,传的亦快,应声而来的那些奴婢们,看着满地的狼藉,看了看我,随即又看了看彼此,转而低下了她们之前那不可一世的头。
我心中苦笑了笑,觉得人生亦是如此,都不过是欺软怕硬罢了。
她们之前能如此的嚣张,不过是我没对她们使过什么脾气,让她们以为我好欺负,小看了我去。
如今我不过摔了个杯子,装了个样子,她们便以为我是个不好欺负的人。所以,各个又都小心翼翼,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
可见,有些人是可以好好对待的,以真心相对的,但亦有些人是万不能给一点好脸色的,谁知她们什么时候不会撕破脸皮,蹬鼻子上脸啊。
这几日的磨炼,我不禁学会了许多之前学不到的东西。
果真是应了那句——“学到老,活到老”的至理名言。
曾经我游览于皇宫藏书室,读万卷书,总以为自己已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与诸葛并肩。
可如今想来,才真正懂得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真真是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我默默回忆着,她们也不闲着,仍在“叽叽喳喳”小声嘀咕着,虽然,不知她们说了些什么吧,但我知道定与我有关系。
我随即又咳了一咳,以作为警示,嘀咕声这才销声匿迹。
我正了正衣袖,穿的是一件睡觉时才穿的睡衣,因那婚服破损的缘故,只能如此。
我拿捏了一下语气,俨然端出一副彼时公主才有的架子看着他们,她们每个人的眼神中亦是透露出一种害怕的眼神。
我这才舒了一口气,继而命令她们。
“你们可知我是何身份?”
她们齐刷刷地点了点头,这次倒是齐心。
“那你们还敢如此对我?天子脚下,你们还如此地放肆?”
我怒地拍了桌子,发出一声沉闷如惊雷的响声,她们震了一震,我亦是被我此番举动,震了一震。
万没想到,如今我还能如此地厉害,心里不禁有些唏嘘。
想或许是知道了这是天子的脚下,才多少有了几分骨气的吧!
她们各个都面面相觑,胆战心惊。
我不去想太多,只是依旧顺着这口气,这个威严继续走下去。
“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不屑与你们玩花样,一味地宽容,却被你们当做是软柿子。莫不是轻松差事当久了,不知道苦差事如何做了么?”
说话正到激动处,我不自觉地站了起来,大声怒斥了一声。
底下的人听完更是瑟瑟发抖,像是跪在鹅毛飞雪的严冬里,孤立无援一般。
“如今事情我都已知晓,若再有半分欺瞒,罪无可赦……”
一声重重的雷声落下,数不尽的雨点随之慌忙落下,打在无数人的心田中。
“将世子请来!我同他有话说!”
最后一句话,最后一道雷,湮灭了天空,埋葬了雨与月。
人慌慌而去,我知道她们一定是去找东霖了。
心中一片坦然,我看了看屋外的榴花,抿唇一笑,仿佛世间一切都已释然。
你等我。
放心,风里雨里,我寻你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