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茱这几天精神状态不太好，浑身没力气，时不时地咳嗽，一咳就是要命的那种，咳得停不下来，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一起咳出来一般。
几天的时间，天气彻底冷了下来，朱茱加厚了衣服，不睡觉时总是坐在院子里发呆，一发呆就是一整天。金银阁和花饰也不管了，找了个新画师，把所有工作都交给了刘全得和其他人。
丰纪茗以为朱茱是因为婷晚不在身边了，心里难过才这样的，便没太在意，只偶尔关心朱茱一下。几天过去，朱茱再次躺在病床上了，丰纪茗才重视起来。
丰纪茗最近手头事多，抽不出身，早出晚归地还要照顾朱茱，也是消瘦了不少。朱茱看着心疼，一边气自己身体不争气，拖累了丰纪茗，一边又想要丰纪茗陪自己的时间能再多一些。
朱茱的病并不是毫无缘由。系统说这是前兆。
在朱茱离开这个世界前的这一个多月里，都会是这状态了。
朱茱之前有很多问题该问丰纪茗，比如他的腿疾，比如假寻草子的出现，比如丰纪年被废的事，比如他最近在忙什么，为什么没时间陪她……
可是到现在，朱茱突然什么都不想问了。
这样就挺好了。
丰纪茗在外面忙，也省的她走的时候，丰纪茗在身边，两个人都难过。
也不知道原主回来了的话，丰纪茗能不能认出来。
同一个身体，丰纪茗又怎么可能看得出来？顶多觉得她怀孕之后脾气改变了罢了。
初雪，白色的雪花从黑漆漆的云端落下来，触碰到地面后变成一滴滴水珠。花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地面才积了薄薄的一层雪。
朱茱坐在走廊上，静静地看着雪花飘落，一上午一个姿势都没有变过。
婷晚不在之后，丰纪茗给她安排了个新丫头。新丫头哪儿都好，就是不像婷晚一样能自在地看着她的眼睛。这丫头总是畏畏缩缩的，做事小心翼翼的，生怕朱茱把她吃了的模样。
朱茱自我反省，也许是她最近太阴郁了，才让人亲近不起来。
可她实在笑不出来。
她现在已经没心思用笑容去敷衍别人了。
第一天下雪，朱茱就想出去走走。楚九和楚十都被丰纪茗带出去了，朱茱随便在府里叫了几个人跟着就去了外面。
下雪天路边的人不多，只有那些没见过几次雪的孩子在雪中嬉戏，小小的脚丫子踩在地上，留下一排排脚印。
朱茱驻足，盯着地上的那一排小脚印出神。
她的孩子，是不是也会在雪地上踩出这样的脚印？
朱茱出神，一辆马车在她身边停了下来。朱茱看过去，蓝织玉由丫头扶着，从那车上走下来，向她行了一礼，问道：“安王妃在这里做什么？”
朱茱心不在焉地答道：“随便走走。”
蓝织玉皮笑肉不笑道：“随便走走，竟走到将军府来了？”
“将军府？”朱茱愣了愣，一抬头，果然看到“将军府”三个大字。
她就站在将军府的大门口。
“这条路太熟悉，不知不觉就走过来了。”
“是吗？安王妃这样走到旧情郎的府上，就不怕安王知道了不高兴吗？”
蓝织玉说得这样直白了，朱茱才明白蓝织玉是什么意思。
朱茱注意到，蓝织玉的肚子显怀了，曾经消瘦的小脸上有了婴儿肥。虽然圆润了些，依旧还是那么漂亮。
只是，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没以前那种温婉的感觉了。
现在的蓝织玉身上多了一分盛气凌人的感觉，眼神也更犀利了。
而这些改变，似乎都是针对她的。
人都在变，蓝织玉变了，朱茱也变了。
蓝织玉变坏了，她也变得不崇拜这个女人了。
剥开那层美丽的皮，底下不过是个喜欢嫉妒猜疑的灵魂罢了。
“我和蒲木旬没有任何关系。”
“呵，没有关系为何还会走到这边来？安王府与将军府隔了四条街，走过来要一两个时辰，随便走走便走这么远，安王妃可真有兴致。”
朱茱不欲多说，转身就走，蓝织玉在她身后远远地叫道：“朱茱！别以为丰纪茗现在官场得意了，你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蓝织玉知道她是朱茱？丰纪茗官场得意？
她不愿意想太多，这些事却非要钻进她脑袋里，搅乱她的心思。
丰纪茗今天回来得特别晚，一身酒气扑到朱茱身上，朱茱躲开了。
朱茱不是没见丰纪茗喝过酒，但今天的丰纪茗，朱茱实在不想和他亲近。
丰纪茗一怔，皱眉问：“躲什么？”
朱茱低垂着眼睛，道：“酒对我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丰纪茗不顾朱茱的反抗，把人搂进怀里，问道：“是不是我太久没陪你，你生气了？”
朱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斗不过丰纪茗，便乖乖地窝在他怀里，老实承认道：“是。”
“朱茱，再忍一忍，最多一月，我就每天都陪着你，给你天底下最幸福的生活。”
朱茱把脸埋在丰纪茗怀里，“什么是最幸福的生活？你当上太子，我变成太子妃？”
丰纪茗没回答，只道：“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不，她不会知道。
她也许等不到了。
朱茱伸手抓住丰纪茗的衣襟，低声道：“丰纪茗，别变。”
至少在她离开前，她希望他还是那个会臭不要脸地钻她被窝，偷亲她，嘲笑她，在她受伤时却对她呵护备至的绪仑。
霸道笨拙又温柔。
丰纪茗沉默半晌，道：“我没变。”
“丰纪茗，你最近在做什么我不问，我只要求你一点，护好你自己。不管是做什么，留好退路。”
丰纪茗沉沉地“嗯”了一声，朱茱放松下来，睡了过去。
朱茱近来嗜睡，一天二十四个时辰有十四五个时辰都在睡觉。这天刚睡醒，就听外边的人说丰纪年在他府里上吊自杀了。
听了这个消息，朱茱久久不能回神，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脸湿润了。
丰纪年死了，她哭什么呢？
朱茱自己也不晓得，只是突然觉得，那个瞧不起人，喜欢恶作剧的太子爷就这么死了，也怪可惜的。
上吊自杀，谁信呢？
她哭，因为她猜到了丰纪年的死因。
她在为那个最终还是变了的人而哭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