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晚上，餐桌上。
长长的餐桌只坐了两个人，莫韶华和他的父亲。
杰森站在莫凯威的身后。
沉寂的餐桌上，两个人相对无言，莫韶华吃得极少，但吃得极慢。
莫凯威吃完，正准备起身离去。
“等一下。”莫韶华淡淡的声音却异常的响亮，周围的仆人都被吓了一跳。
莫凯威皱眉。
“有什么事情到书房来找我。”说完，莫凯威转身离开。
莫韶华放在桌下的手握紧了拳头，仆人们呆呆的看着莫韶华不敢乱动。
莫韶华狠狠的推开身后的椅子，上楼直冲进书房。
莫凯威看到莫韶华进来，察觉到他今天的情绪不平常。
莫韶华走到莫凯威的办公桌前，直直的看着莫凯威。他将照片拿给莫凯威看。
莫凯威看到那张照片，有片刻的怔愣。那里，一个男孩金色头发，蓝色的眼眸，灿烂的笑着。另一个男孩便是谢旭。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在骗我？”淡漠的声音夹着怒气。
“你这是在和你的父亲说话吗？”莫凯威显然也生气了。
“告诉我，他其实还活着对不对？”莫韶华收起了怒气，甚至有些哀求。
“他死了，你亲眼所见。”
“不是，你在骗我，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相像的两个人？我能感觉到，他就是。”莫韶华情绪有些激动，指着照片上的人。
“这照片你是从哪里得到的？”莫凯威看着莫韶华，眉头紧皱。这是个莫韶华必须忘记的人。
“你不用管。你是不是骗我，那个死在我眼前的人不是他，对不对？”莫韶华看着莫凯威的眼睛，企图找到答案。
“彤彤，你到底要任性到什么时候？”莫凯威严肃的说，“我在这里明确的告诉你一次，他死了，你不会不知道他为什么死？”
莫韶华的眼里写满了绝望，眼神冷淡的看着他的父亲。
“你真是个不合格的父亲。”莫韶华冷漠的说，丝毫不带感情。
他拿走照片，死死的抓在手里，神情痛苦。
那一年，他8岁，他18岁。
他全身都是伤，好不容易从家里逃了出来。
他漫无目的的走，在这个陌生的国度，到处都是华丽的洋房别墅。
他第一次见到他，他就坐在喷水池的边缘上。
金色的头发，深蓝的眼眸，白皙的皮肤。
他在离他几步开外，静静的看着他，忘记了身上的疼痛。
他好美，尤其是那双眼睛，美得如同蓝色宝石。
他低着头，右手在向左手扎着针，他觉得奇怪，静静的看着他。
他看到了他，对他微笑，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干净毫无杂质的笑容，很平淡，却很完美。
“Hello，nice to meet you！”他的声音一如他的笑容，干净好听。
他向他点点头，没有说话。他的英语并不流利，选择不开口。
“小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迷路了吗？”
他说得极慢，为了让他听懂。
他点点头，又遥遥头。指了指他手上的针。
他将他收起来，没有任何解释。
他就这样认识了他，他一直没有问，他是如何知道他是女孩的，那个时候，他剪着短发，穿着白色衬衫，背肩黑裤，身上还有鞭痕和血渍。
他带他去了一家私人小诊所，那里的人看到他的样子感到惊讶，问了很多问题，他一句都没听懂，只见他微笑着解释。
他常常偷跑出来找他。
他教他本地英语。
他教他打篮球。
他带他去打电动。
他带他去看各种街头表演。
他带他认识了不少本地的人，各种各样的，乞讨者，舞厅，酒吧，街头打篮球的人，跳街舞的人，还有一些上流社会的贵族。
那一年的冬季，下了很厚的雪，一层一层的覆盖着街道。
他找到他的时候，他躺在地上，脸痛苦而扭曲，他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唇，嘴角已经渗了血丝。他就躺在雪地里，雪覆盖在他的身上。
他走过去，紧紧的抱着他，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痛苦。
后来，来了很多人，围着他和他。
“现在知道痛苦了？”一个满脸胡渣的人狠狠的说。
他睁开眼睛看着他。
“知道不生不死是什么滋味了吧！还不快把钱拿来！”那个人对他吼，并且狠狠的踹了他一脚。
莫韶华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的身体在颤抖，不是害怕，而是愤怒。
他扑过去，狠狠的咬了那人的腿。
“啊。”那人将莫韶华踢了老远，过了好久，莫韶华才爬起来，胸口一片疼痛。
“妈的，竟敢咬老子，不想活了。”那人愤怒的盯着莫韶华。
第一次，莫韶华想要打架，想要还手。即使被狠狠的鞭子抽打着的时候，他都不曾有过这种想法。
那人走过来，将莫韶华拧小鸡一般拧起，然后又将莫韶华狠狠的扔到地上。
他吃力的爬起来，忍耐着痛苦，护在莫韶华的身前。
那些人走过来，一脚一脚的踹在他的身上，莫韶华的眼泪在那个冬日里不停的流，他看到血丝从他嘴角流出来，看到他额前冒出的汗水，看到他极力隐忍的痛苦，而他却无能为力。
“你小子找死！”那人狠狠的说。
“你竟然护着他，当初叫你靠近他不就是要你从他那里拿到钱，你竟然护着他。”那人又是一脚踹在他身上。
他们走了，莫韶华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人，莫韶华全身冰凉冰凉，痛恨一波一波的从他眼眸里冒出来，他要杀了他们，那时候，他只有这个念头。
“洛斯，你醒醒，你醒醒。”莫韶华吃力的喊着，他早已没了力气。
他不停的唤着洛斯，他就这样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
后来，杰森找到了莫韶华。将洛斯杰克逊送进了医院。
莫凯威看到莫韶华，怒气顿时爬满全身。这就是他的好女儿，一身狼狈，全身是伤。天知道，他那么晚都没回家，他有多担心，他几乎派出了所有的保镖去找他，那个时候，莫凯威想，如果莫韶华出事了，他会让全家上下所有的人陪葬。
莫凯威狠狠的给了莫韶华一个耳光，这是他第一次打他。
莫韶华就那么固执的站在那里，他那么小，全身是伤，在雪地里冻了那么久，但依旧没有倒下，死死的站在那里。
“说，你这身伤是怎么回事？”莫凯威声音严厉异常，所有听到的人都打了寒战。
莫韶华淡漠的看了眼他的后妈，没有说话。他的后妈明显的颤抖了一下，复而归为平静。
“真没想到，你还挺有能耐。”莫凯威恨铁不成钢，他的女儿，他最宝贝的女儿，才9岁的女儿，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好了啦，凯威，韶华还是个孩子。”他的后妈赶紧跑过来劝阻。
“叶妈，带他回房。杰森，把浩志叫来。”浩志是他们家的家庭医生。
浩志看到莫韶华全身的伤，吓了一大跳。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身上竟然有这么多的鞭伤，那个施鞭的人怎么下得去手，这么残忍。而这个孩子，一声不吭的坐在床头，眼神淡漠，连眉头也不见得皱一下，左脸上还有指印。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莫韶华了，但是头一次知道，这个孩子他一点都不了解。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不再是那个会对他撒娇，喊他浩志叔叔的小女孩了，他的过早成熟，让浩志感到无端的恐惧。
他给他处理了几处较重的伤口，发现他的胸口淤青一片。他倒吸了一口气，他难以想象一个九岁的孩子到底能承受多少？
浩志把情况跟莫凯威一说，明显的感觉到莫凯威全身的颤抖，眼眸里流露出的疼惜，毫不掩饰。浩志一说完，莫凯威就赶到了莫韶华的房间。
他看到莫韶华安静的坐在沙发椅上，神情呆滞。那一刻，他感觉到他的女儿离他好远。
“彤彤，还痛不痛？”他俯身，疼惜的看着莫韶华。
莫韶华淡漠的看了眼莫凯威，将身子蜷缩在沙发里，那样的小，那样的弱，脸色那样的苍白。莫凯威开始悔恨自己打了莫韶华，心里不停的骂自己太过冲动。
“彤彤，你知不知道，今天被送进医院的人他在吸毒。”莫凯威心疼的看着女儿，声音也变得异常柔软，“傻孩子，爸爸不是真的生气，而是在害怕，你知不知道，他接近你不过就是想要利用你从我这里拿到钱。”
“可是他没有。”莫韶华终于说话了。
“现在没有，并不代表以后没有啊！彤彤，以后都不要再见他了。”
“不行，他是我的朋友。”莫韶华固执的看着莫凯威。
“没得商量，你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还想再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吗？”莫凯威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莫韶华低眸，静默不语，死死的咬着嘴唇，死死的握紧拳头。
“好孩子，爸爸也是为你着想，你和他在一起太危险了，知不知道？”莫凯威叹气，蹲下来，看着莫韶华。
“求求你。”莫韶华温软的声音低低的说。
莫凯威震惊不已，这样脆弱的声音，他的心一阵颤抖。
“我保证再也不会有第二次，我以后都听你的话，只要你答应我见他，好不好，爸爸？”他澄澈的眼眸看着莫凯威。
“你……”多久了，到底有多久，彤彤都没有叫过他一声爸爸。
“爸爸，他不是坏人，爸爸，你会保护我的，是不是？”
莫凯威叹气，他的眼里含了泪。他的女儿啊，这么脆弱的女儿，叫他怎么忍心拒绝。他在这里没有一个朋友，从来不愿意和别人说话，性子孤僻，现在终于找到一个愿意玩的人，他怎么拒绝？
“傻孩子，爸爸答应你。”
莫凯威笑了，童真般的灿烂。那一刻，莫凯威太想留住那样的笑容，他想他是他的父亲，有能力保护他。
他从医院里出来，莫韶华去找他。
他却再不见他。
莫韶华锲而不舍，到处找，一旦找到就缠着他不放。
“华，不要再来找我了。”洛斯最终叹气。
“除非你在这个世界上消失。”莫韶华霸道的说，有些孩子气的调皮。
“你这丫头。”洛斯揉了揉莫韶华的头发，表示无奈。
“呵呵。”莫韶华傻傻的笑，从来没有过的满足。
“洛斯，你教我打架吧！”他说。
“什么，你要学打架！”洛斯吓了一跳。
“嗯，我要学会保护你。”莫韶华认真的说。
洛斯感动不已，将莫韶华抱进怀里。
“丫头，应该是我保护你才对。”
洛斯没有拒绝，他教莫韶华跆拳道，每一天拉着莫韶华去道馆练习，那一段日子，是莫韶华过得最充实的日子。
莫韶华央求莫凯威将钱给那地龙的人，那日找到洛斯的那般人，是伦敦街上最大的黑班的一个附属，那个黑班叫地龙。
洛斯每次发作的时候，莫韶华就会帮他注射针剂，钱是莫韶华给洛斯的。洛斯拒绝过，但是毒瘾太深，根本没办法解除，除非一死。
为了护着莫韶华的安全，每次莫韶华出门，身后都会跟着五名保镖，在一定的距离守着。
时间流过一年半。
莫韶华10岁半多。
因为地龙的人需要更多的钱，竟然找到了公司总部，并且威胁莫凯威，将莫韶华绑架。
那是一个黑暗的日子，莫韶华被关在一间潮湿的暗屋里，洛斯就在他的身边。他们被关了三天三夜，中途只吃过一顿饭。
洛斯在一天前药性发作，莫韶华眼睁睁的看着他在自己的身边痛苦，而他却动荡不了，他恨极了。不管洛斯曾经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是，莫韶华认识的那个洛斯，有着一头金色的头发，一双深蓝的眼眸，一副干净的笑容，他从未干过坏事，甚至带着洛斯帮助无家可归的人。莫韶华认识的洛斯，心地善良，美好得像个天使。莫韶华认识的洛斯，是快乐的，是带给他快乐的。
这件事情，最终惊动了警方，莫凯威也因为这件事情损失了几个亿。
莫韶华从地龙出来，洛斯已经进了医院。
他看到的洛斯，一身病服，骨瘦如柴，再也不是那个会对他笑的洛斯。
他的洛斯就在他的面前死去，最后一次药性发作，自从地龙出来，就没有注过针剂，他看着他一次又一次的经受着人间炼狱。
华，一定要快乐的活着，连着我的那一份。
华，在认识你之前，我的世界是黑暗的。
华，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做幸福。
华，我好累，我睡了后，不要叫醒我。
半年后，莫韶华回国，他再也不想踏入那片异国的土地，那里是他无法承受的伤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