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青青背着泛白的牛仔帆布包,走进了一条窄巷,两堵腐朽败坏的墙,仿佛让她一下子通往了另一个世界,只是这个世界也同样不堪,到处都是一副灰白景象,到处都是爬满藤枝的灰土大墙,连块儿贴瓷砖儿的也没有,门前是一排接一排的晾衣架,上面晾着的无一不是城乡结合部风格的衣服裤衩。
一群群人坐在门口围在一块儿聊天,小孩儿成群结队的骑着五颜六色的小单车嬉笑着呼啸而过,扬起一片尘土。
杨青青在尘灰蔓延中捂紧了嘴,生怕自己把这给吸了进去。
这个角落仿佛是被整个城市给遗弃了,墙角旮旯堆满了垃圾,异味在风中飘散到各处,让人难以忍受。
这也就是杨晴晴为什么申请住校的原因了,杨晴晴是她的双胞胎姐姐,此人明明就是这么个穷乡僻壤里的,还偏偏死要面子活受罪,非得把自己装成个纨绔。
杨青青就没有她这种想法,自己从一出生就直面自己的底细,不管遇到的朋友是家里有钱的富家千金还是和她一样的贫苦少女,她都毫不避讳自己的家世,自己的爸妈。因为她从未觉得穷人丢人,在她心里真真丢人的是杨晴晴那种自欺欺人的人。
她快要走到家门的时候,远远的看见自家外婆正坐在隔壁茶馆看牌,她自己不会打,但是喜欢凑热闹,就经常拄着拐杖坐旁边儿看,外婆正好张望到了她,便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朝她喊了一声。
这一声引来许多人侧目,有人说:“这是你家小丫头吧?比大丫头要胖点儿。”
外婆赶紧冲那人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这要是让杨青青听见,她准得不高兴了。
杨青青看见外婆,脸上洋溢起了笑容,老远就伸出胳膊挥了挥,扶着她一起高高兴兴的回了家。
外婆:“你姐姐今天也回来,菜你爸妈都已经买好,给你俩备着呢。”
杨青青听说杨晴晴也回家来,一下脸色就古怪了起来:“怎么又到她回来的时候了?估计这次又得跟她吵几架”
外婆用手轻轻锤了她一下,笑道:“她脾气不好,你好歹让着点她。”
杨青青有些不开心:“我是妹妹,怎么是我让着她?她连一个做姐姐的样子都没有。”
“她也比你大不了几分钟。”外婆嘿嘿笑了两声。
杨晴晴每个月回来一次,因为是重点高中,所以一般假也放得比普通学校少。
她此刻根本没想起回家的事儿,正在一大堆人的观摩下领着一大群人气势汹汹的朝高二楼走去,她使了个眼色,左边一个护花使者一脚往高二三班的教室门踹去,门吱呀着发出一声难以承受的闷响,杨晴晴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盛气凌人的大步迈了进去。
教室里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响吓了一跳,丢下手中的事看过来,发现有一大群人来势汹汹的闯进了他们教室,而在这群人当中,尤其以站在正中间的女孩儿最为显眼,漂亮中带着泼辣,完美诠释了什么是萝莉样貌蛮横脸。
杨晴晴的目光往教室扫了一圈,忽然伸手,一把从身后提出一个人来,那人身材瘦弱矮小,跟个初中生一样,一声不吭的低头含胸,像极了古代低声下气,任人驱使的小太监。
杨晴晴大声质问道:“是谁?!”
教室里的人都睁圆了眼睛,谁也不会想到,这么有女神气息的女生,说话的腔调竟和传闻中的女汉子一模一样。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被她质问的那人却还嗫嚅着不敢开口,嘴里喃喃着:“算了。”
“你说什么?”杨晴晴被他这一句气得不行,伸手推了他一把:“有我给你撑腰你怕什么?你怎么那么没用!”
小跟班被她的声音吓得一颤,向后退了一步,隔着老远小心翼翼的扯了扯杨晴晴的衣摆:“算了,晴姐。”
杨晴晴脸色铁青,一把甩开他的手:“我今天特地带这么多人为你讨公道,你就让我这么回去?别跟个娘们儿似的行不行?龚执越,要是你今天不说,以后就别跟着我了。”
这句话简直就是灵丹妙药,从进门就开始低着头的龚执越忽然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清秀的脸,他神情有些着急,声音也跟着响亮了不少:“晴姐,别,我.......我说。”
“就是他!”龚执越忽然声色俱厉,毫无停顿的指向了一方,同时所有人都朝那一个方向看去。
只见那方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面朝她们,吊儿郎当的坐在桌子上,两条长腿在空中来回晃晃悠悠的,就算被人指证了出来,也照旧端着一张可恶的笑脸,他完全没有在意此刻的形势,反而故意挑衅的朝杨晴晴眨了眨眼。
杨晴晴一眼看过去,瞪紧了她,大步走了过去。
那少年看到她过来,毫无诚意的举起了双手,勾起唇笑道:“女侠,你想干什么?我好害怕。”
杨晴晴听得出来,他那嘴上虽然在示弱,语气中却是分明充斥了不屑。
她有些厌恶的看着他:“你最好是识相点,跟他道个歉,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少年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女侠,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我从来不知道怎么道歉,你要是实在不想放过我,我随时恭候您的大驾行吗?”
杨晴晴平生最讨厌拿拿腔拿调的调侃她的人,恨不得立马一巴掌扇上去,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但他这副得瑟的样子,又实在气人,自好自己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
她清了清嗓子,尽量显得宽厚有理又不失气势:“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要打他?”
少年仍旧是不羁的笑了笑:“看他不爽。”
这一句风轻云淡的话,彻底把杨晴晴的火勾起来了,她一激动就已经将手送了出去,结果还真是送出去的,手还没碰到人家的汗毛,就被人家半路给截了。
杨晴晴眼看自己首战失利,不由气急败坏的瞪大了眼睛,但又不好在一帮“手下”面前失了面子,只好让催促着大脑飞快运转着。
她面色难看的冷笑了一声,抽出自己的手腕,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流氓!”
“手下们”见自己老大被人调戏了,这还了得,赶紧打算冲上前拼死一战,替老大撑腰。
但却被杨晴晴一把拦住了,自己丫还没露一手呢,这样还怎么混的下去。
她在极度受挫中,脑袋灵活一转,看向那还在咧嘴笑的无耻之徒,既然速度比不上人家,那就只能另想办法了。
她平静坦然的握住对面少年的手。
所有人都震惊了,老大这是要干啥呢?这是要找人算账呢,还是要倒贴给人家做“压寨夫人”?
那少年也无例外的惊讶的挑了挑一边眉,仔细盯着那一只手究竟要干什么。
杨晴晴果然不负众望,转眼间,她就使出了自己另一个绝招,铁手扳腕。
果然,她这么做了之后,少年吃痛的闷哼了一声,但很快,他又忽然发出了令人颤粟的诮笑,听得人心尖儿发麻。
杨晴晴本已露出得意的笑容,但听他这么一笑,立刻暴怒起来,加重了手上的力气。
然而似乎没起什么作用,下一秒,她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力气在慢慢与她抗衡,很快,局势就反转过来,杨晴晴居然反被他反压了下来,但他的力气用得不大,可还是有点儿疼,杨晴晴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儿来。
众人七手八脚的齐上手来,但依旧没有挽救局势。
直到她听到一声浅笑从少年嘴里发出,才终于在情急之下发起了最后的抵抗,她顺着他紧攥住自己的手臂,一口咬了下去。
结果是一声撕心裂肺,惨不忍东的叫喊,随着这声叫喊落定,杨晴晴成功挽回了局势,报了仇,在众人簇拥下,浩浩汤汤的回了自己的班级。
虽然是胜局已定,但杨晴晴知道自己赢得不是很光彩,所以身边人怎么在她面前拍马屁,她也依旧是一脸沉重,跟身负重债似的。
龚执越犹犹豫豫的走过来,弱弱的道了句谢。
杨晴晴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收拾书包就往外走了,完全不顾龚执越站在原地,仓皇失措的表情。
她心里很是气愤,要不是因为这个家伙,自己的面子也不至于丢到这份上。
到家之后,她也依旧是别人欠她钱的一副表情,任何人都不给好脸色看。
杨青青直摇头:“我都不想理她。”
话音没落,屋里就传出一声闷响和一句怒吼:“杨青青,你说话注意一点儿,我心情不好,你最好别惹我。”
杨青青在厨房里帮老妈做饭,本来有烟味儿够呛的,听到这姐妹儿的声音,恨不得现在就跑过去踹她一脚。
她怨愤的看了老妈一眼,无声的说:天啦,这是你给我生的什么姐。
老妈木然的看了她一眼,显然是没心情理她俩这么幼稚的行为。
晚上吃过饭又到了分配零用钱时分,杨青青正等着老妈把她一个月的零用钱给她,却见杨青青穿着双拖鞋“哒哒哒”的从里屋走了出来,一边跟自己的鞋上鞋带,一边冲着老妈说了一句:“妈,我在网上看中了一双鞋,只要两百块钱,你这个月多给我两百呗。”
这句话无疑给了杨青青一击,她一个月才两百块钱,凭什么杨晴晴买双鞋都要两百块钱,自己还从没穿过超过五十块钱的鞋子呢。
她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老妈,却正好看见老妈正朝杨晴晴挤眉弄眼,顿时给气得不行,声音颤抖的看着老妈说道:“妈,你给她买鞋都买两百的吗?”
老妈有些为难的张了张口,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说:“你姐是全额奖学金,给家里省了不少钱........”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杨晴晴就突然硬生生的插进话来:“你凭什么指责妈呀?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破成绩,奖学金你得过一分吗?咱俩到底谁花得多?你心里未必还没个数?”
杨青青忽然觉得有些脸红,明明自己也很努力啊,为什么刘思雨,潘年希,就连杨晴晴也可以上重点高中,而自己却不行呢?
她咬了咬唇,眼泪却掉了下来。
杨晴晴似乎还觉得不过瘾,继续说道:“杨青青,自己不争气还要去指责生你养你的妈,你还真是脸大啊!”
“行了,别说了。”老妈忍不住出声打断了杨晴晴的话。
杨青青虽然心里觉得愤怒至极,但也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是正确的,但是她实在觉得委屈,并不是因为自己没穿上多贵的鞋子,而是因为杨晴晴的话实在太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