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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命运的钟摆

——“在窒息的沉寂里,隐秘的心跳宛若沉重的步伐,两颗心彼此之间拉开了距离。”

【婚礼当晚·伯恩利宅邸】

经过了火光冲天上半夜之后,苍茫的天地之间,随处可见四处倒塌的高墙碎石,燃烧殆尽的粗壮树干和血肉横飞的冰冷躯体。原本空气里咆哮翻滚的爆炸撞击声,正一点一点的被声嘶力竭的哀鸣所取代。

许多人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让这个本该欢腾雀跃的婚礼,变成了悲惨恐怖的地狱。

此时的伯恩利宅邸回归最初的平静,却增添了一丝沉默似的哀伤。

婚房内,黛西端坐在红木茶桌前,桌上的蜡烛燃烧了一整晚,只剩下短短的一截。橘红色的烛光把她美丽的脸蛋脸映照得娇怜动人,看起来就像用圆润的美玉雕刻出来的一样没有瑕疵。她静静地凝视着已然融化的蜡油,它们顺着烛身一滴一滴地滚落到烛台托盘中,仿佛滚落下来的是自己无助的眼泪。

“咚咚咚——”

原本呆坐着得黛西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坏了,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房门被缓缓地推开,黛西望着探进来的头颅,长嘘一口气,心里的紧张和疑虑便释然了许多。

“父亲。”

从门缝中显现出来的是塞里的脸庞,他踮着脚慢慢从门后走了进来,步伐甚是轻盈。繁多的蜡烛把房间内的空气烘托得暖暖的,与此同时却也变得异常的压抑。“怎么不开窗?不闷吗?”只见他径直地走向窗台边,把房间内唯一的窗户打开了,朝着外头深深吐了口气。

“不闷的,父亲。”黛西轻轻蠕动着朱樱般的娇嫩红唇。

塞里扭过头望了一眼黛西,发现她默默地低着头背对着自己,长而柔的亮金色秀发包裹着双肩。于是便回过身走到红木茶桌前,与黛西面对面坐下来。

“一定很紧张对吧?想当初你母亲嫁给我时,她独自一人守在婚房里紧张得瑟瑟发抖呢……”塞里端起茶壶正准备往杯子里倒茶。

“茶已经凉了,父亲。”

“哦……呵。”塞里尴尬地放下手中的茶壶,转而剥起水果盘上的橘子。

“您来这里做什么?这是婚房。”黛西问。

“……我不是怕你一个人呆在这寂寞麽,来看看你都不行?”塞里三两下就把橘子皮剥得干干净净,然后一瓣一瓣地把果肉分开摆在碟子上,递到黛西面前。“得益于潘多拉的帮助,拉姆塞的伤情还算比较乐观……不过,今晚你可能就要独守空房了。”

“嗯。”黛西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那……既然潘多拉拥有当今医术最好的医师,也救不回爷爷吗?”她突然抬起晶亮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塞里,瞳孔里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黛西刚说完,塞里就陷入了沉默,原本正准备呼之欲出的话语被硬生生的咽了回去。他起身坐到黛西身边,用宽阔的臂膀把黛西搂在怀里,长叹一口气,“唉……发生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想。是爸爸疏忽大意了,都怪爸爸没有保护好爷爷。”他日渐皱褶粗糙的手温柔地抚摸着黛西柔顺的长发,黛西像娇弱的雏鸟依偎在塞里怀里。“爷爷……已经走了,不管潘多拉的医术再厉害……是没办法让死人苏生的。”

黛西听后,鼻子突然一酸,把头埋进父亲怀里小声地抽泣起来。

“母亲不在了,现在连爷爷也不在了……”

“母亲与爷爷并没有离我们而去,只是到了你看不到的天国,但是他们却能注视着你,陪伴着你。他们一定不希望你为此太过伤心难过,打起精神让他们知道你是坚强的人。”塞里手上璀璨的钻戒,在橘红的烛光下发出淡淡的精光,一闪一闪地,像是通了灵一般。

“咚咚咚——”

房间外传出了不合时宜的敲门声。

“谁?”塞里问。

“啊,塞里大人原来您在这里……我们正在找您呢。”门外的女声显得成熟稳当,似乎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妇女。

“什么事?”塞里把音拉长了些。

“刚刚搜救部队已经到达这里,但我们家的哈利公爵受了伤,所以还需请您指挥。”

“知道了,我待会就过去。你先下去吧,皮拉。”

“是。”

塞里转过头对黛西说:“我先去忙,爸爸不能在这陪着你了。别想太多,早点睡吧,祝你新婚愉快,晚安。”

塞里将要起身,衣袖却被黛西死死拽住,她呢喃软语道:“别走……陪陪我好吗?一个人在这我害怕……害怕极了。”

后半夜的气温渐渐降低,子夜的海风逐渐变得猛烈起来,带着夜里透骨似的阴凉一股脑地灌进房间,蜡烛上的火苗被吹得肆意摇曳,黛西身上轻盈如水的红色裙摆也随之舞动起来。

黛西把脸深深地埋在黑暗里,她的视线模糊了,不知怎么的,眼眶中突然掉下什么东西,潮湿地划过她的脸颊,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曲折的痕迹。“祝我新婚愉快么?您知道的,我真的会为此快乐吗?这场婚姻我没有主动权,没有人能顾及到我的感受,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嫁给拉姆塞,甚至在这之前我都没有见过他。我很害怕……我不知我以后要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生活,我怕从此以后独自一人在白马城,周围没有了熟悉的音乐和美丽的蔷薇,也不能陪着父亲在庄园沐浴阳光……”她用手心无力地扶着自己的太阳穴,由于近日来持续地神经紧绷,让黛西的脑袋感觉胀痛非凡,刀绞般疼痛在不停地刺激着她的情绪。

“我拥有一个高贵的身份,但却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为了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来从帝都到这里,却在婚礼上遭受到袭击,爷爷也遭遇不测。我讨厌这个地方,讨厌发生的这一切,我真的……我真的受不了了……”黛西不停地哽咽着,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止不住地往下掉,却被窗口涌进来的凉风无情地带走。

在这一刻,她崩溃了。

塞里显然有些惊讶,因为他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黛西,平日里的她脸上永远挂着怡然自得般的笑容,那个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淑女才是真的她。塞里也清楚,自己愧对于女儿,她本不应该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但这一切已经发生了,后悔也没有用。

“孩子啊,是爸爸对不起你,但爸爸是真心希望你幸福才做的这个决定。”

“你骗人!口口声声说为了我,但这只是为了你在朝政上巩固地位的政治婚姻罢了……我对你太失望了,事到如今都还对我撒谎。”

塞里楞了一下,“其实,跟伯恩利家族联姻我也是不得已,你别看我们家族已经位高权重,但其他家族早已对我们虎视眈眈,他们要是联合起来的话……要知道,在权力的纷争里,不赢,就是死路一条。”

“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我。”

“什么?”

“为什么不是罗斯呢?”

“有些事情,就算是我也没权利做决定的。”

“如果他们选的是罗斯,你也会义无反顾地答应对吧?为什么非得牺牲家人不可呢?家人在你眼里到底处于什么位置?家族利益和地位在你眼里就这么重要?”

“有的时候家族的利益比什么都重要……这些你是永远不会明白的,黛西。”

“我不明白……是的,那你去跟懂的人说去吧!。”

“别这样,我不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像极了一头野兽,显然你的丈夫是不会喜欢这样的妻子的。”

“巧了,我也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

“黛西,怎么说呢……虽然我很不舍,但你是这个家族的一份子,有义务为家族付出一切,现在的你对这个家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重要。”

“我不在乎。”

“你既然不在乎,那为什么从塞勒涅来到白马城呢?”

“你清楚得很,我没得选择,我只能像一头麋鹿被装进牢笼,然后运到贸易市场,等待着被宰杀……”

“这只是一场婚礼,没你想的那么严重,黛西。”

“还记得母亲是怎么走的吗?你还想再失去你的女儿么?父亲,我们回去吧,我真的不想嫁人。”

“你记住,你!是我的女儿!”

“呵……”黛西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笑,她别过头,泪水模糊了她的妆容,烛光之下显得幽怜般凄美。塞里呆站在原地,双眼迷离地凝视着窗外,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此时,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夜晚寒凉的海风透过窗边吹到黛西白皙秀颀的胸脯上,这股凉意仿佛有一只冰手悄然划过,然而父亲的话语更是让她心灰意冷。

凉风过后,房间内的空气凝结成团,暖烘烘的婚房瞬间变得冷落无声。在窒息的沉寂里,隐秘的心跳宛若沉重的步伐,一步……两步……渐渐地,两颗心彼此之间拉开了距离。

“我先走了,待会过来陪陪你。”经过漫长的死寂之后,最终塞里甩头走出了婚房。

塞里刚刚踏出房门,就见到了皮拉,原来她一直在走廊里等他。塞里见罢就边走边问:“你都听到了?”

“都听到了,大人。”皮拉身子微微躬着跟在塞里后边。

“给你们添麻烦了,她只是闹一下情绪,过一会就好。”

“唉……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少夫人的心情我十分能理解,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地照顾好令媛,为她排忧解难,让她更好的适应这里的生活”皮拉恭敬地说道。

“嗯,有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皮拉,你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管家。”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向楼下走去。行走到中层时,他们发现在低处传来些许吵闹声,越接近一楼大厅,吵闹声就越清晰,像雷一样滚动着。

“简直要造反了!!!这帮狗娘养的东西!也敢来袭击我伯恩利家的婚礼!”此时的哈利公爵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脸上的青筋暴起,他怒不可赦的吼叫着,眼里闪着无法遏制的怒火。但他那肥胖不堪的身躯让人看起来活像个膨胀的河豚,十分滑稽。

“哈利。”塞里喊了一声,像是在跟他打招呼,但语词里没有任何感情。

哈利公爵见塞里走过来,便立即跑上前去,“塞里,你不是帝国暗部的么?”

“我是。”塞里平静的说。

“你一定要出动暗部所有力量,铲除掉那群杂种!简直了,敢动刀动到我的头上来,这要是传出去的话,我这白马城第一家族的脸往哪摆?”哈利公爵握紧拳头,虎目圆睁。

“放心,我已经通知上级,暗部已经采取相应的行动,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了。”塞里不紧不慢的回答道。

哈利公爵眯起眼睛瞧着塞里好一会,说道:“……塞里,为什么你表现的如此镇定,这场屠杀死了这么多人,我的夫人也因此遇难了。”

“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懂。”

“哼……我越想越奇怪,以我们两家的势力,试问有谁敢在今天发动袭击?我想跟本没有人有这熊胆子!而且你似乎拥有对付那群杂种的能力,但你就是迟迟不肯出手,你要是早点出手我的夫人也不会死了!”

塞里脸色微微一白,随即冷笑一声,“哈利,你在怀疑我?说实话,我也只能勉强挡住他们一阵,仅仅一阵而已。要不是暗部的同伴及时赶到,单凭我的力量,撑不住那是迟早的事。”

“在这次遇难的人当中,你的父亲丹尼尔也在其中,他的死状我可不想再看第二次。事到如今,你心里一点波动都没有吗?”

“我父亲的死,那确实是我的疏忽大意造成的,我对不起他。”塞里继续说道,“我从小就随父亲征战沙场,比这更凶残的屠杀场面我都见过,人的死在我眼里已经麻木不仁了。”

“即便是面对自己的父亲的死?”

塞里回避哈利公爵的眼光,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是的。”

“呵……果然跟传言说的一模一样,怀特家族的人都是铁石心肠。”

“大人,您有伤在身,还是别在外头转悠了,夜晚的海风寒凉,我扶您到房间休息吧。”皮拉管家对哈利公爵说着,便带他回房间了。“再说两家都是亲家了,不要伤了和气。”

一路上,哈利公爵还在在塞里的背后喋喋不休。

待皮拉带着哈利公爵回房间后,紧接着一个年轻的身影正向塞里走过来,他的体态有些憔悴。

“岳父大人。”

“是拉姆塞啊,你的伤……”

“哦,谢谢关心,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还是逃不过您的眼睛啊,是这样的,我……我想加入暗部。”拉姆塞将拳头握得紧紧的,锋利如剑的眉毛下是迸射出复仇火花的瞳孔。

塞里颇为吃惊,“为什么?”

“因为我要为我母亲报仇。我知道,能制服那群面具人的只有帝国的暗部了。”复仇的怒火在拉姆塞的心中燃烧着。

“我理解你的复仇心切,但帝国的暗部有着最独特的招收制度,成员的去留不是我能够决定的。我而且也要对你负责,因为在暗部工作可不是一件好差事,在成为暗部成员的那一刻起,你的生命就已经不属于你自己了,要做到无时不刻为帝国服务,必要时献出生命也在所不辞……你能做到吗?”

“这……”拉姆塞放松了握紧的拳头,低着头迟疑了好久。

塞里微微一笑,“放心吧,暗部一定会竭尽全力铲除面具人,还大家一个公道,抱歉了。”说完,他头也不回就走了。

拉姆塞呆站在原地,似乎略有所思……

婚房内的桌面上有一壶上好的【龙蛇岛】铂金葡萄酒,黛西举起酒壶把杯子满上,紫红的色泽和醇厚的果香能令人感到愉悦,这是葡萄酒爱好者们的最爱,但此时的黛西仅仅是想用酒精来麻木自己所有的情绪而已。

如果我喝醉了,是不是能忘掉所有紧张和焦虑?或者……能到达另外一个世界吗?

她靠在一张华美的沙发上,端起杯子狠狠地吸了一口,喝掉了半杯,再接着一口,整杯喝掉了。酒是佳酿,更何况是如此好酒,但低落的情绪让她品不出滋味。

怎么这酒没味道?

于是,一杯接着一杯。

她醉了,醉的一塌糊涂,只觉得脑袋发晕得很。往常那灵动的双眸此时也变得迷离缥缈,白皙的脸颊微微染上红晕,原本整齐柔顺的发丝也零零散散的飘落。她把袖子撸得高高的,露出右手腕上精美绝伦的手链,那是由无数颗喷砂与抛光交替的金银珠子相间串联而成,几颗昂贵稀缺的【火舞玛瑙】似受到了霞光彩虹的照耀般灿若明霞,链身还垂钓着一颗六边形红宝石吊坠,表面流转着淡淡的光晕,像是遗落在人间璀璨的红星。金、银、橘、红四色的相互交织,成了黛西手腕上一抹高贵靓丽的风光。

她迷迷糊糊地爬上婚床,能感受到一股舒适宜人的清香迎面袭来,床头柜上燃烧着一支添加了柠檬香料的蜂蜜蜡烛,被单上撒满了艳红色的玫瑰花瓣。我喜欢这婚床,喜欢这些金银装饰,这些美丽花瓣,但这又有什么意义?我很彷徨迷茫,我知道我的生活轨迹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未来……我的生活会变得怎么样呢?黛西这样想着。

她掀起毯子,想盖住身体,此时却又听到门外传出的敲门声。

“砰砰砰——”

是父亲吗?这么快就过来陪我了?不,我不想让他陪我,我讨厌他。

“黛西……黛西……”门外一个男人呼唤着,但从语气上感觉有点虚弱。

这声音不是父亲的,那是谁?好像有点印象……但记不起来。

“吱吖——”门被打开了。

“你……没锁门。”男人略显惊讶。

黛西望着闯进来的男人惊讶得手无足措,从床上惊坐起,立马酒醒了一半。她颤抖着说道:“拉……拉姆塞?你不是受伤了吗?怎么……”

“是的,我受伤了。但仅靠潘多拉的医师,是没办法让我恢复得这么快的。好在我父亲拜托了一个绝世高人,在他的帮助下,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身子还有点虚弱……不过没什么大碍。”拉姆塞坐在靠近房门的沙发上,显得有些有气无力。“原本高人也建议我静养休息几天,所以我是偷偷过来的。我觉得今天是你和我的大喜日子,礼仪是必须遵守的,今晚我要待在你身边。”

黛西望着自己的手,紧张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你喝酒了?黛西。”过了一会,拉姆塞问。

“嗯。”黛西答道。在拉姆塞说出自己的名字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会让自己感觉到一丝不自然。果然,这一切都得去慢慢适应。

拉姆塞走近婚床,定睛望着黛西,问:“你……哭过了?妆都花了。”

黛西没说话,眼前的距离,她能清清楚楚的看见拉姆塞的五官,挺拔的鼻梁像座山一样,一双夜空似的深邃眼眸,眼神如猎鹰般犀利。尽管他身子虚弱,但依旧显得英气逼人。

“你多大了,夫人。”拉姆塞继续说道,但他注意到他说出“夫人”的时候,黛西的喉咙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

“你太紧张了,我们是夫妻不是吗?”

“今年二十二了……我的夫君……”黛西憋了半天才说出这句“夫君”。

“我比你大三岁,而且……叫我拉姆塞就行了。”拉姆塞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小口之后露出了一丝微笑,显然他对这酒很满意。

“那开始吧。”拉姆塞说。

“开始什么?”黛西有些疑惑。

“当然是洞房。”

“什……什么?!”

拉姆塞把脸凑得很近,正目不转睛的瞪着她瞧,这让黛西不知所措,因为原本就喝了酒的缘故,拉姆塞这一举动让她的脸蛋显得更加涨红,整个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拉姆塞见如此娇羞紧张的黛西便欲罢不能,不由地涌起一股想要吻她的冲动。

“别!”黛西一把推开拉姆塞,“……我还不想做。”

“黛西……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都是被命运推着走的人,我也没有选择,我的父亲大人命令我必须完成这桩婚事。”

“我做不到,夫君。”

“我说了,叫我拉姆塞就可以了。你把礼貌当城墙,将自己隐藏在后面,但我是你丈夫啊。”拉姆塞把剩下的酒一口喝光,继续说道:“我知道我们没有任何感情基础,但感情这种东西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不是吗?我父亲和母亲当初也是这样的。来吧,别再抗拒了。”

黛西的脑子里像有无数把刀子在打仗,在“是”与“不是”之间来回挣扎,最终她还是顺从了。

她开始脱下纱裙,手止不住的颤抖,似乎所有指头都不属于自己。最后终于勉力解开扣子和衣带,任裙子滑落到地上。接着脱下内衣,手臂和大腿都起了鸡皮疙瘩。她望向地板,不敢看拉姆塞,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何种神情,是渴望还是内疚?

拉姆塞缓慢地走过来,温柔地把黛西压倒在床上,她紧紧闭上眼睛,每块肌肉都紧绷着,内心恐惧着即将发生的事情。两人的脸贴的越来越近,黛西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在双方的嘴唇将要接触之时,黛西却突然呼喊起来。

“别这样……求求你了……我实在做不到……求求你了。”她掩着面用哭腔哀求着,滚烫的泪水又溢了出来。

拉姆塞看在眼里,怜悯之心使他放弃了,当他明白今天晚上不会有任何结果时,便从床上爬下去,走到桌前把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

“黛西。”拉姆塞开口,“没关系,我们可以等,一个月,一年,无论多久。等你了解我、相信我、接受我时再做吧。”他冲黛西笑了笑,似乎想让她安心些。

可黛西裹着被子蜷缩在角落里一声不吭。

“以我身为伯恩利家族的荣誉。”拉姆塞又说道,“我发誓,在你心甘情愿接受我之前,我绝不碰你。”

此时黛西鼓起所有勇气,望向拉姆塞的眼睛,“如果我说永远也不行呢?”

【忒伊亚帝国·白马城】

今晚的夜色如同粘稠的墨汁,紧紧包裹着夜幕下的白马城。巴尔韦德和塞里一行人已从伪物工坊撤走,此时的院子里只剩下孤零零的两人。

罗斯抬起头,天空中没有繁星,只有几颗孤单的萤火,努力地在发光。她伸出纤细修长的手指往天空中做出抚摸的手势,温柔又轻盈,在旁人看来就像在抚摸着一个看不见的东西,让人诧异。她在做什么?克莱伊见罢,便走过来微笑道:“皇帝的新衣么?”

“今晚天空黑的可怕,没有多少星星呢。”

“嗯。”克莱伊也抬起头望向夜空,心里想着:是没错。很显然他想知道些更有趣的答案。

“你不觉得这几颗星星很孤独么?”

“啊?”克莱伊回过头盯着罗斯。

“以前,它们周围都围绕着好多伙伴,可现在全都不见了。天空这么漆黑,它们应该很害怕吧。”

克莱伊重新望向天空,说道:“比起星星,我的视线更想穿透这层宽广的黑幕,想刺探这漆黑尽头到底是什么。”克莱伊感受到,夜并非纯黑色,在它的最深处透露出一片无垠的深蓝,尽管很淡,很淡。

一阵轻柔的风从克莱伊的身后吹过来,于是罗斯的鼻子里此刻充满了从克莱伊身上传来的百花香料的味道——好香啊。她凝望着克莱伊,竟发现有种忧郁的美。

一颗穿着银白婚纱的流星从天际划过,给寂寥的夜空添加了一丝绚丽。

“你们还不走么?”莉莉从房子里走出来,双手交叉在胸前,她靠在招牌旁边的墙壁上,脸上尽是疲态,经过刚才一战,她的体力几乎快透支了。

“额……就走就走。”克莱伊给罗斯递了个眼神。

“我不是要赶你们走,而是有个问题我始终想不明白。”莉莉的身子发凉,嘴唇煞白煞白的,额头一直挂着汗珠,不是运动出的汗,而是那种虚汗。

罗斯见状立即小跑着过去,淡蓝色的丝绸长裙摇摆起来,轻飘飘的,好似一只蝴蝶在翩跹飞舞。她抓起莉莉的小手,天哪!掌心像尸体般冰凉,总说莉莉像极了人偶,但总归掌心是有温度的,但此刻的她与人偶无异。“你怎么了莉莉?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是不是巴尔韦德对你做了什么?”罗斯把莉莉搂进怀里,眼里满是心疼。

“不是的,是刚才能力用的太过火了,才会造成现在这个样子……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下就好了。”莉莉说着。

“你说你有个问题想不明白?”克莱伊问道。

“对,你加入了幕刃对吧?你怎么就这么轻易相信了巴尔韦德的鬼话呢?”

“嗯?你怎么会知道?”

“你们两人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莉莉指了指院子里老树上挂着的玩偶,“没想到吧?我凭这个玩偶窃听到了你们之间所有的对话。平时我就是靠着那个小东西来获悉街道上的状况,但今天不知为何,巴尔韦德赶来的的时候却没起到作用。”

克莱伊惊讶地往老树的方向探去,光秃秃的树枝上似乎挂着什么东西,那是一个破烂不堪的乌鸦布偶,表面尽是尘土,肚子上开了个大口,露出已经化成黑灰色的白棉花。啊……当时正好跟巴尔韦德在那棵树下呢。

“我看到詹姆也在,他们应该是从地下过来的吧。”罗斯对莉莉说道。

“你叫克莱伊?”莉莉问。

“嗯。”

“你知道潘多拉是个什么样的组织么?据我所知,里面的人都不是正常人。美名其曰帝国的真正的心脏,殊不知是一个贪婪地吸血鬼罢了。”

“我当然知道他们不算什么好人。”

“你既然知道,那又何必来蹚这浑水呢?”

“我有我自己的想法。”

“听巴尔韦德的语气,他似乎很想让你加入,我最想不通的就是,你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不对,是他们。要知道,潘多拉这个暗部组织是帝国最高机密,你不会不清楚它对帝国的重要性吧?即使是巴尔韦德也没有权力随随便便让一个人加入潘多拉,这么说你明白了吗?”莉莉吸了口大气,继续说道,“他们一定是想在你身上找到那个可以利用的东西,亦或者说……想要摧毁它。”

“摧毁?那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这不是更好?”

“当然了,他们不喜欢明着来,都是一群习惯隐藏在暗处,做事谨慎的娘们。一旦你加入了潘多拉,再想踏出这片沼泽是不可能的了,巴尔韦德是能为提供安全的环境,但殊不知你是逃出了一个牢笼,又钻进了一个更大更坚固的牢笼,然后被囚禁于此,将不再获得自由,就这样直到永远。”

“这样的话……我宁愿去死。”克莱伊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也不能怪你,其实你也清楚得很,你没得选择。回头的桥早已经被名为命运的力量给切断,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硬着头皮往前跑。”莉莉的嘴角微微上扬,冷笑一声,“真该死……我居然有点可怜你了。”

“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与其每天叹息,还不如从容面对。”

“没想到你还挺很乐观啊,那我就祝你好运。”莉莉连站着的力气都快没有了,跌坐在罗斯的膝盖上。

“话说回来,我也有个问题想要问你呢。”克莱伊开口问道。

“克莱伊你就别问了吧,你看莉莉她现在的样子……让她休息会不好吗?”

“我劝你还是放弃吧,我这里的人偶一个也不卖给你。”

“你也别装了,巴尔韦德在询问你的时候,并没有将你掌握的线索全说出来对么?正常来讲你不可能无条件为假面舞会提供帮助,毕竟控制这么多人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吧?”

“我想,这些不应该由我来告诉你,你去问杰森,他清楚。”

“你……”

“够了,克莱伊。”罗斯用近乎呵斥的语气对克莱伊说道,“我带你进屋休息。”说着,她抱起莉莉往屋子里走去。

“我的罗斯对我最好了,不像某人咄咄逼人。”莉莉笑着道,她身体很娇小,像个小女孩依偎在罗斯怀里。

过了一段时间,罗斯从房子里走出来,向克莱伊说道:“莉莉已经睡着了,希望明天她的身体能恢复过来吧。”

“嗯……但愿吧。”克莱伊耸了耸肩,撅起嘴角说道。

没有繁星的夜空,月光脱去了柔和的外衣,显得格外耀眼。尽管如此,附近的街道上漆黑依旧,只有一盏街灯又一盏街灯,在散发着丝丝迷蒙的光。

漫步在旧城古道上的两人,在昏暗的灯光下,拉出两条长长的影子。双方都没有言语上的交流,只是并排沿着街灯穿过一个个朦胧的光幕。克莱伊此刻的内心是前所未有的放松,他正安静又满足的穿行着,在与来之前相比,街道上原本阴森冷峻的感觉完全消失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现在的氛围竟让他感到一丝惬意。

周围很幽静,微风把树上的叶子吹落,踏在小道上的脚下发出沙沙的响声。克莱伊转过眼眸,借着幽柔的灯光凝视着罗斯,她有张清秀绝俗的脸蛋,透着不属于凡尘间的灵气,晶莹透彻的蔚蓝色瞳孔,像冬日里的湖水。就是这样的一个少女,成了他的救命恩人,并与之邂逅。

克莱伊突然开口问道:“你不跟你父亲一起回去么?他不担心你?”

罗斯听了后,脸上好似绽开的白兰花,嘴角上扬起美丽的弧度,笑着说:“我呀,不跟他一起回去。”

“你父亲心真大,要是我可要担心死了。”

“不是的,他好像有急事要办,跟着巴尔韦德匆匆走了,在潘多拉工作真是件很辛苦的事呢,经常前脚进门,后脚就要出门了。”罗斯回过头对克莱伊说道,飘逸的银色长发像轻纱一样垂在肩上。

“话说回来,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们家居然效忠于潘多拉。”

“嗯……实际上我们家只有父亲效力潘多拉,我、黛西,跟潘多拉没有任何关系。”

“呵呵,我现在居然也是潘多拉的人了,虽然我不太愿意相信,但这确实是真的。你说……我真的会如莉莉所说的那样吗?一辈子屈服于牢笼之中。”克莱伊苦笑着。

“作为一个与多拉毫无相关的人,恕我不能回答你的问题。”

克莱伊深深地叹了口气。其实他的内心是恐惧的,这种对于未来的不确定性,就像是跌进了一个无底的黑洞,无法摸清方向。

“怎么?你害怕了吗?你刚才还是自信满满的样子,我还以为没把莉莉的话放在心上呢。”罗斯随即咯咯笑了起来。

“唉……最近发生太多的事情,脑袋涨得快要炸了。”

此时,两人停了下来,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十字路口。克莱伊问:“我往左走,你呢?”他不禁想着,要是人生遇到十字路口能这么坚决地做出选择该多好,有时真的觉得自己是个无头苍蝇,遗失所有的方向。我要怎么走,才不会陷入迷途,既想要鱼,也想要熊掌。呵,我这样的心态,恐怕选哪一条路都会后悔吧。

“巧了,我们顺路。”

“诶?”

“嗯,我要回到伯恩利家,我想黛西了。不知道她现在在那过得开不开心,在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她抱着我哭了一整晚,你要知道她是被迫嫁到白马城的呢。”

“诶?也就是说……这是政治婚姻?!”

“是的,她太可怜了,尽管我们从小就被大人们拿来相互比较,她做什么都做得比我好,收到称赞的永远是她,但我们之间并没有出现隔阂,我们不在乎这些。正因如此,也只有我才能体会到她心里有多无助、多惧怕,就像我的另一半一样。这是她的命运,但也可能是我未来的命运。”

“也就是说,你也会以这样的方式踏入婚姻殿堂吗?”

“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两人低着头默默地行走在狭窄小巷中,随着路途越来越远,夜越来越深,周围的灯光愈发明亮起来,白马城繁华的闹市区映入眼帘,好似一条条彩色的长龙。

此时,克莱伊像是突然记起什么遗忘的事情一样,大吼着:“罗斯,你的猫的?!”

“对啊,雪莉呢?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说怎么总觉得身边少了样东西似的。”罗斯此时也恍然大悟。

“又???”

“噢,它经常趁我不注意,就跑到别处去玩,但好在总能安全的回来,最让我头疼的就是每次回来都带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什么破鞋子、死螃蟹、生鸡蛋之类的。唉……别人家的猫都是懒得动的,我这只倒是调皮得像只狗。”

“是挺能闹的,起初还把别人送我的玉佩给叼走了,害我吃了不少苦头。”克莱伊无奈地摇着头,口中发出啧啧的声响。

“克莱伊,你看!”罗斯拍了拍克莱伊的肩膀,手指着远处说道。

“猫找着了?”

“不是不是,你看那边。”

在不远处的上空,升起了浓浓的黑烟,远看像是一张恶魔的脸庞,面目狰狞地在空中盘旋。克莱伊见到此情此景,神情顿时紧张起来,那个方向是……是我家的方向!他二话不说就用幻影移形带着罗斯来到“百香屋”前。

克莱伊在空气中显现的一刹那,他望着眼前的这片场景,双脚一软,跌坐在地上。因为自己家的房子正被大火重重包围着,似乎有张血盆大口袭来,带着浓烟与炽热,夹杂着肆意妄为的呼啸声,还有让人窒息的气体急速燃烧的嘎巴声,似乎天地也为这股喷涌而来的爆发而放行。

克莱伊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震惊得五雷轰顶,有一瞬间,身体仿佛受到了电击一般僵硬呆滞,但很快被随之而来的冲动驱使。此时此刻,在克莱伊的内心只有一个念头——冲进屋子,救出莱曼。

“你想干嘛?!”罗斯向克莱伊喊道,但克莱伊依旧义无反顾的冲进火海。她很清楚克莱伊在干什么,但像她这样柔弱的女生是不可能拦得住克莱伊的。

“哎!那个人!你给我停下来!!!”一个路人立马冲上前去把克莱伊拦住,但此时的克莱伊如脱缰的野马,谁也拦不住。随后,相继来了两三个人才一起把克莱伊拉了回去。

“你们在做什么?!那是我家,你知道吗?!我父亲还在里面!”克莱伊用嘶哑的嗓音哀嚎着。

“你现在冲进去也是死!不要做这么愚蠢的事情好吗?”其中一个人喊道。

“所以就可以不救人了吗?!”

克莱伊无奈着望着眼前的情景,烈火如日,火舌曲卷着。熊熊火焰肆无忌惮的弄舞着它的爪牙,黑暗中燃起的红光如同死神召唤的信号。

一个金黄色发光的阵在他脚下旋转着——他想用幻影移形传送进去救莱曼。

“就在刚才,我们从房子里找到了一条尸体。”路人压低着声音对克莱伊说。

“什么?在哪?”克莱伊原本盼望出现的奇迹,被这一番话冷冷地浇灭。

在房子不远处放置了一个担架,白布之下是从房子里拖出来的尸体。克莱伊走上前去,掀开白布,整个尸体已经被火焰烧熏的乌黑,五官模糊不清,已经不成人样了。克莱伊立马又把白布盖回去,他不忍心看,心疼的像刀绞一样。

“当我们发现尸体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握着这个怀表。”路人走过来,把怀表递给了克莱伊。

克莱伊接过怀表,突然整个心就像失落的石头,重重的沉向海底。没错,这就是莱曼身上的怀表,他最爱惜的物品。克莱伊悲痛欲绝,泪珠从他的眼眶奔涌而出,像断不了的线,随风而飞。他试图用手掩盖他的痛苦,时不时的抽泣变成持续不断地低声哭泣。

罗斯也显得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找出手帕为克莱伊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

“到底是谁?要下这毒手。”克莱伊哽咽着说着。

“小伙子,你认真听我说。这很重要,我目击了这场大火的全过程。就在我准备到你家里买点香料时,发现有个黑影站在房顶,当时天很黑,我看的也不太清楚,但我能确定的是,肯定有个什么东西站在房顶上。就在我思考那是个什么东西的时候它却突然消失了,随即房子就烧了起来。是一下子整间屋子全都烧起来那种,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很不寻常……”路人说完,轻轻地拍了拍克莱伊的肩膀,“凡人皆有一死,节哀顺变……”

“黑影?难道……是夜莺?他们这么快就下手了?”罗斯疑惑的脸上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克莱伊脸上的肌肉在愤怒地颤抖着,眼眸里冒出能焚烧掉一切的复仇之火。“不管是夜莺也好,还是谁,我以性命发誓,一定要亲手把纵火之人千刀万剐……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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