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的一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区号显示0817的座机号,这是老家的电话,我说的老家,是我远在四川的娘家,我和石伟是在上海相识结婚的,他是江苏人,我是四川人。我老家现在还有年迈的爸爸妈妈。他们平时很少打电话给我,一般都是我每个礼拜打电话回去。
现在突然接到老家的电话,我的心里没有来由的紧张起来。心想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果然,打电话给我的是一个男人。指名道姓的要找我。
我问他是谁?他说他姓胡,是老家安平镇的医生。我一听是医生,心里就紧张了起来。问他是有什么事?
胡医生用四川话跟我说:“你父亲病倒了,我是他的主治医生。”
“病情怎么样?”我的心跟着揪起来了。
“是脑梗,很严重,可能会引起心梗,随时会有生命危险。”胡医生说:”现在没有人照顾他,你妈妈本身也是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现在你爸爸病倒了。也要人照顾他。“
”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回去。“我说:”谢谢胡医生。“
挂了电话,我立即从客户那里赶回到公司,当时朱经理也不在,我就跟贾慧请了个假,她说让我赶紧走吧。
一路上我跟同在上海的哥哥和姐姐都打了电话。他们也都有自己的工作,我已经等不及了,打了石伟的电话,他的电话又关机了,打到单位里,他的同事说他接到紧急任务又出差了,大概要五六天才能回来。
我有点慌了,赶紧在携程上定了最近的机票。回到家里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就出发去了虹桥机场。
在候机室里,我的心是那么焦躁不安,我体会了到前所未有的恐惧,是那种和时间赛跑的慌张,我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想像着父亲的样子,泪水就不停的流出来。我真怕就这样错过了他最后一面。
终于要登机了,我拖着行李箱走过通道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没想到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像是石伟,但因为比较远,看不清楚,不敢确认是不是他,再说旁边还有一个女人,兴许是太想他,我看错了。
我想多看几眼,时间来不及了,人来人往的,一会就看不到了。应该不是他吧我心里想,如果他也在就好了,我也不至于这么六神无主了。
飞机按时起飞了,越来越高的距离把地面的一切变成了很渺小的世界。几个小时后我到达了自己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地方,故乡变化很大,有了宽阔的公路,很多房子都是新建的。但是,故土的一切都还是带着它熟悉的味道。出了机场,我打了出租车直接往镇上的医院赶去。
找到胡医生的办公室,他告诉我我父亲在住院部二楼走廊尽头的那间病房。我便急急忙忙的赶了过去。
推开病房的门,映入眼帘的是父亲慈祥的脸,他看到我,愣了几秒钟,就哭了起来。我几乎是跑着过去把他搂在我的怀里。他哭了,我看着他花白的头发,我的眼泪也流出来了,此时我们的心是在一起的,我没有错过他,一直悬着的心却总算暂时放了下来。
父亲哭了,但是因为看到我,他那么开心。我紧紧握着他的手。过了好一会儿,等他情绪放松些,我给他倒了开水放在床头,问他要吃些什么,他说要喝粥,我就去医院门口的粥店打了粥,回来经过楼下的小卖部,又顺便买了毛巾,脸盆,热水壶等一系列的生活用具。
他要自己吃饭,我很舍不得,坚持要喂给他吃,他一边吃一边哭。我只好打趣他像个小孩子。我父亲的腿已经不怎么方便了,行走都没有什么力气,等他吃了饭,我花了10元钱,请住院部里面的一个男护工陪着他去上了厕所。
老家镇上的医院不比大城市的医院,环境要差很多,我准备好这些东西,打了热水,给他洗了脸,洗了手,又把他的衣服都里里外外全部让他换下来我给他洗掉。弄了两个多小时,整个清洁工作才算做完。晚上我一直陪着父亲讲话。
这是我们最常有的相处方式,父亲非常疼爱我,以前小的时候,他总是喜欢坐下来听我说话,尤其是上初中过后,每次回家,他都坐在他的老爷椅上,听我说学校的事情给他听。他好像从来都不会厌烦。
我父亲年轻的时候身体很好,脾气很大,唯独对我从来不怎么发脾气,他很爱我,很疼我。
等到九点多,父亲总算沉沉睡去,现在他就像是一个孩子,一个无助的孩子,腿上没有力气,身体不听使唤。看着他,我的眼泪止不住的涌出来。他不知道,我的心里是这么的爱着他。
姐姐和哥哥给我打电话过来,说他们已经上了车,第二天下午可以赶到。我心里好受了些,好在,我的身边还有他们。
父亲夜里睡得很踏实,我的心里却很担忧,医生说他的情况其实不稳定,还是很可能会变严重,我看着他,他的头发白了很多,虽然年纪大了,可是脸还是非常帅气,父亲虽然生活在农村,但是因为我爷爷曾经是当地有名的大地主,后来在政治批斗中去世了,家道中落,但父亲,毕竟算是在大户人家出生的少爷,身上自有些不同于村夫的气质。
他的眼睛很深邃,眼眶是深凹的,很有欧式的感觉。
我想起石伟常常说我的眼睛好看,实则是遗传了父亲的优良基因。小的时候,父亲出去玩或者干活都喜欢带着我,他干活累了,就喜欢坐在山头上点燃一颗香烟,什么话也不说,就静静的抽着烟,深邃的眼睛望着很远的地方,思绪也好像飞到了很远的地方,我喜欢静静的坐在他旁边看着他,那时候我觉得父亲就像那一座一座的大山一样,充满了力量。
他有时候也去河对面的姑姑家给他们干活,他也时常带着我,吃了晚饭回家的时候一般天都黑了,他从姑姑家回来的时候总是用他的绿色军大衣把我裹在衣服里背在背上,跟我讲些历史故事,最多的是薛仁贵的故事,我喜欢趴在他的背上听他讲故事。
他过桥的时候喜欢喊着我的名字,等我长大了些我知道,这是传闻中的喊魂,爸爸的爱是温暖而深沉的。
以至于,我后来常常在想一个问题,父亲之于女儿,有着两个非常重大的意义,一方面是力量,让她很有安全感。
另一方面是爱,父亲的爱和母亲的爱不同,父亲的爱会给女儿更多的信心,让她相信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值得被爱的,这里有一种深沉的价值观。
作为孩子,因为拥有这样的父亲,我觉得自己是幸运而幸福的!
相到这些,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父亲,我的喉咙哽咽着,心变得那么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