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楼后院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陈式怔怔的看着悬停于自己额头仅半指的清冷利剑,一时之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不仅仅是他,围观的苏子语和韩宣等人亦是如此。
就在刚刚,眼见着楚北就要被陈式伺机一剑击败,可在空中已无处借力的楚北竟是剑招再变,转切为挑,那把剑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直刺向陈式面门。
“这是什么剑法,为何……竟让人心生如此凄凉孤冷之意。”
在刚刚那一剑袭来的时候,陈式竟被短暂摄住了心神,那样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似是没有半点感情,没有清冷,没有霸道,只是淡漠。
对世间的一切淡漠。
陈式想不通,这世上竟还有如此无情无性的招式。
“剑法没有成文的名字,却已成剑道。”
楚北收剑。
听得这话,陈式目光一凝,他的道剑桃花本就是道剑,自有其道在里面,另外世人已知的无非就是王道剑与霸道剑,难不成有人竟能自创剑道以证武?
将止杀剑还给苏子语,楚北见得陈式不解的眼神,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想到承天宫那位世间绝色,以及在人家那里碰了无数钉子的那个用枪的家伙,楚北心思复杂。
“承天宫浣溪阁阁主玉磬,无情剑道,何处话凄凉。”
“无情剑道?”
陈式揣摩着这四个字,觉得倒是的确够绝情绝性。
是啊,楚北心想,当年玉磬小师叔自创无情剑道,随口起了个名字叫剑十三,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摸索出那第十三剑。
剑招十三式,便叫剑十三好了。
小师叔说十二式何处话凄凉已是天玄极限,第十三式与子同袍却是一直摸索不出,但她却可以肯定。
无情剑道第十三式,可杀仙人!
想到自己从承天宫临行前那耍枪的家伙与自己喝酒喝到烂醉的样子,楚北忽然有些想笑。明明是给自己践行,到头来反倒是成了那家伙和自己诉苦,最后还是自己把他给抬回去的。
这世间情事,怕是相思皆苦吧。
单相思,尤为最苦。
“这样的剑招倒是生平未见,有机会倒是真想见识见识。只是……如此凄凉孤寂的剑法,用剑之人怕是……”
楚北摆手止住了陈式还想说的话。
当年不仅仅是自己,就连宫主和穆九那家伙都是劝过玉磬师叔,可她那执拗的性子,又怎么听得进去。
断绝一切真性情,愿为世间薄幸人。自此余生只伴剑而眠,为证剑道,当得如此这般?
师叔不说自己的故事,她只是说了句当得。
“对了,你是怎么做的不用内力能够凭空借力去变招的?还有,你怎么算到我的剑招,又是怎么做的牵着我的剑招走……”
天玄境的陈式此刻就像个好学的学生,一个个问题接踵而至抛给了楚北。
见得这一幕,楚北回过了神来,轻轻笑了笑。
成了!
“进去,慢慢和你说。”
就这样,在一个站在武道顶点的那一小撮人都不知道的这样一个午后,年轻的天师终于踏出了他由出世剑转为入世剑的第一步。
“江湖,不是你在山上时想的那样子的。”
一壶清酒,一方木桌,楚北与陈式等人围坐。听着楚北缓缓的讲述,苏子语终于明白为什么乌鸦会这般称赞与敬重自己这位阁主了。
韩宣自知自己对武道的理解远远不如楚北,也是静下心来好好听着。
只有司徒泠有些心不在焉,她想吃老胡同的糖人了,还有冰糖葫芦,可是楚北要给人讲解武道,自己一个人去好没意思,也只得耐着性子静静等着楚北讲完。
“话本里讲的,说书先生说的,一招一式看起来好生厉害,仿佛谁的招式更胜一筹谁就稳操胜券了。江湖,分的是生死,不是招式。”
楚北饮了口清酒,眉头一皱,看了眼司徒泠。
这丫头,什么时候把桌上的酒换成水了,自己竟然都没有发觉。
外面天气还有些冷,缺月楼内却是暖和的紧。
随着楚北的缓缓叙说,陈式感觉自己就像初闻到的问道者,豁然开朗。
“招式不是一板一眼,见的人多人,经历的场面多了,就能摸清楚大部分江湖人的路子,针对不同的人用最好的应对方式,便是我的道。而你的道,终究还是要靠你自己找寻了,等有一天你终于找到自己拔剑的理由,你才算真正入了这江湖。”
拔剑的理由?
陈式一直在喃喃着这句话,韩宣也是若有所思。
苏子语却是没有似他们这般有所领悟,她早就找到了自己的路,身为三千鸦杀天字号的杀手,对于招式的理解更是不消多说。
看着陈式与韩宣二人陷入思索,楚北端起酒碗想再饮,猛地想起什么,瞪了一眼司徒泠,惹得她朝着楚北吐了吐舌头。
起身,楚北摆手示意司徒泠跟上,小姑娘雀跃的蹦跶到楚北身边,随着楚北一道出去。
此刻的楚北心情还不错,陈式虽然经验可以说没有,但悟性却是自己平生所见之最,有这样一个人在,稍待几日再给他磨磨剑,便可以处理三才社的事了。
想到三才社,楚北本来添了些神采的脸色再次沉了下去。
东夷妖人,没想到你们还有人活着。
不过这样也好,可以让自己亲手为母亲报仇。
一念及此,楚北想到了龙虎山封着的那把刀。
等三才社的事情处理完,必须尽快赶往龙虎山查一下当年封刀一事的经过,解决不了自己父亲身死谜团,这座江湖定然不能再去与朝廷同仇敌忾。
如今的江湖本就已与朝廷有所积怨,宫里那五肢不全的家伙竟然还要整肃江湖,难道非得等到尉迟延山再次打到建安城下才能容得下这江湖吗?
正在楚北出神之际,司徒泠拉了拉楚北的袖子。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二人竟是已经走到了广陵城有名的吃食奇玩巷子——老胡同。
老胡同有很多已不多见的手艺人,司徒泠最喜欢那粘糖人的老爷爷,几乎每次出来都要从他那里买两个回去才行。
“莫爷爷,我要两个糖人,还是那个样式的,两个。”
司徒泠伸出了两根手指晃了晃。
看得这一幕,楚北内心里那份急切都淡了一些。
这丫头,还怪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