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东市的一角,一处大却冷清的宅子里,窗户紧闭,仅留着客厅一道大门打开。同样是围在圆桌上吃饭,桌上只摆着三个素菜,十分俭约。四个人围在一起食用着,几人没有说话,只有筷子触碰碗盘的声音。
“老陆,正月快到了,家里有腌好的腊肉给王崇送去,他没了俸禄每天吃些鱼,想必也是吃不饱。”说话的正是尚书左仆射王慎,他扫干净碗里的米饭后,对着一旁的老仆说道。
“是,老爷。”王慎家唯一的奴仆轻声答应着,继续吃起了饭。
“恒儿,你父最近来信了,问我你何时回家。”王慎又对着一边吃饭的少年说道。
“叔父,正月十五以后书院便要开学,如果现在回去,想必开学之日便赶不回来。读书人自是以学业为重,我回信父亲,待来年开春以后择日回家吧。”王恒郑重答道。
王慎捋了捋泛白的胡须,觉得是个道理,遂说道“是如此,书院开学大礼,陛下都要亲临,错过可惜了。你父那我自跟他说,不过功课不得落下。”
“是,叔父。”王恒恭敬答道。
王慎,王崇,王恒三人都是来源于河北王家。王家乃世代豪门,其中分支如王慎官至尚书左仆射,王崇为大将军,而王恒的父亲则差的多,只在家乡当一个乡绅,毕竟大唐注重科举跟功绩。
“不过你师傅倒是奇怪,没让你在锦鲤书院进修,反而让你来白鹿书院。”王慎喝了一口茶水,轻漱了下嘴巴,对着王恒问道。
“师傅告解我,在锦鲤他是院长,不好管我怕我骄纵。而且白鹿书院比锦鲤书院强上三分。”王恒的师傅便是凌扬,锦鲤书院的院长。
“那是自然,你师傅说的没错。”王慎科举高中后,早年当过一段时间的书院教授,此刻心里自然是更推崇白鹿书院。
“对了,夫人,玉儿的衣服还在吧。”说话间,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王慎想起什么事,问道一旁吃完饭收拾碗筷的妇人。
“玉儿的衣服当然在,老爷为何这么问。”妇人听到这个名字,明显一愣,但还是答道。
“他的衣服放着也没用处了,你修改一下,给恒儿穿吧。”
“是。”妇人端起用完的碗筷,快步走了出去,眼角滑下一道泪水。
“多谢叔父。”王恒作揖谢道。
同时面色也凝重起来,因为所谓的玉儿正是王慎的儿子,王玉。王玉早已逝世多年,王恒根本没见过,但从父辈们口谈中得知,王玉是个才华横溢,风度翩翩的读书人。
若是王玉还在世,想必至少在官场当个侍郎了。望着王慎那张古井无波的脸,王恒不敢开口,怕触及叔父心底里的伤疤。
“我去尚书省了,恒儿,你下午记得学习中庸,我回来抽背。”给王恒下了任务,王慎便起身准备离开。老仆赶紧起身,为王慎准备着车驾。
“是。”王恒起身恭送着,脸上不免变得比刚刚更加凝重,因为文科方面他实在难登大堂。但若论剑道,他自信三十岁以下无人胜过自己,这便是他的长处。
日子一天天过,孙笑川在长生道也活得乐呵。因为穷苦的旅行而消瘦的面孔,此刻也因为好饭好菜伺候着变得圆润起来。
期间鲍倩曾多次教导过,孙笑川对道的理解更加深刻,每日屏息吐纳,身子越加轻盈便快。尤其是在海边,孙笑川试验了几次,自己能隔空提起小石子。但那股感觉稍纵即逝,成功的几率也不高,但无疑不是给孙笑川了信心。
“未来的孙道长,孙仙人将要问世,得赶紧进入会气境呢。”孙笑川心中喜悦,久久难以平复。正巧有位小厮来请,说是段莘雪有请,孙笑川赶紧穿好道袍,正了正衣冠匆匆赶去。
来到长生道正殿,前面有一片广场,广场上站满了新进的人。这些人模样大多在十八至十四左右,眼神清澈,好奇地望着周围的一切。他们正是长生道天下行走周游吐蕃与诸国,挑选的苗子,未来长生道的中坚力量。
“孙兄,这里。”霍远在远处招手,做着口型,段莘雪跟拜火教弟子亦在旁边站着。而他们的不远处,宫殿的一角也站着拜水教的众人。
“这么热闹,什么事啊。”孙笑川快步赶至几人身旁,出声询问着。
“这是我们长生道五年一次的入教,他们都是新来的弟子。”段莘雪解答道。
“哦。”孙笑川点了点头,瞧着这些面孔稚嫩,年龄芳华的少年少女,不由心生感慨,未来几十年的命运便就这么决定了。
此时敲钟鼓响,整个场面渐渐肃静下来,场中的少年少女们也停止了躁动,紧张地望向正殿大门。
大门缓缓打开,率先走出的是两教的长老,各穿着火红色跟蓝白色的道袍,分别站立于正殿两侧。孙笑川瞧出鲍倩站于左侧上首,排行第一,想必在教内地位超然,不然位置怎能如此靠前。另一边身穿蓝白色道袍的应该就是拜水教长老了,不过孙笑川一个都不认识。
在此肃穆庄严时刻,声乐渐渐消去,耳边只能听到众人的鼻息声。大门内走出一名中年男子,身穿黑色道袍,举止从容,一步一步走到了前台,他正是长生道掌教拓跋灰。
“他是谁?”孙笑川自然不知,悄悄问道一旁的霍远。
“掌教。”霍远不敢称呼姓名,只得轻声回复了孙笑川两字,顺便示意他安静。段莘雪也蹙眉怒视了一眼,意思是别乱出声。
孙笑川点了点头赔笑致歉,回头继续看着场中发生的事情。
拓跋灰走至两派长老当中的位置,其实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他的身份。他扫视了一眼下方,扫过每一位紧张惶恐的少年们,沉吟了会缓缓开了口。
“你们每位都是经过我们行走选拔,仔细考量才被带来这里的,相信你们也应该知晓我长生道教义,入得我道统需用心修炼,尊奉师长,方可领悟奥妙之道,成就道业。”
底下的少年们眨了眨眼睛,眸子里一半是迷茫另一半是憧憬,根本未解掌教的这一番话。但霍远跟段莘雪等人听到这番话,想起自己入教时的场景,眼中多了些复杂神味。
“两教长老,分批领取各弟子。”拓跋灰一声令下,海江青跟鲍倩各带着自己一方的长老下去挑人,那些身材单薄,面相清秀灵气的少年少女们便被决定了各自的教派。
“各位长老,谨记教导各教弟子,需明白我长生道道规,才可修炼入道,习授道法。”拓跋灰叮嘱道。
“尊掌教命。”长老们禀手低头应道。
等长老说完,拓跋灰便走回了正殿,整个入教仪式也便是结束了。八位长老,每个长老身后有着长长一条队伍,分别依序有次缓慢退场。不过等他们走完,附近还剩下几位身穿棉衣,年纪四十往上的中年人。
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历经风霜,皮肤很是粗糙,但双眼炯炯有神,身上有股独特的气质,不像是个牧民进来参观一样。
“他们是我教天下行走,负责传授道义,找寻适合弟子送入教内的。”段莘雪瞧出孙笑川为何疑惑,说出了缘由。
“哦,难怪了。”孙笑川点了点头,明白了其中道理。
“孙兄,接下来是师傅他们给新弟子传授教课了,我们也得去,你去歇息吧。”霍远开了口,他们拜火教的弟子有此道规,孙笑川也不好继续看热闹,便应了声回去自己房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