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往生咒的佛唱在场中响起,持咒之人佛性深厚,法力高深,使得佛唱在整个幻境里流转往复,如同清泉般处处。寻声望去,佛图澄盘坐石台中间,两手的动脉已经被割开,鲜血正汩汩流出。血落到地面迅速浸染符文,那符文被血一染,立时泛起一阵黑烟,升到空中化作一缕缕厉魂模样,但被佛唱一震,消失在虚空里。鲜血不断向四面流淌,符文被一个个清洗干净,符文与符文之间又有一道道血脉牵连,很快,整个镇地印被洗得金光灿灿,连成一体。其上的血脉似乎与佛图澄同声共气,互联互通。
“你怎么……”龙夫人惊声厉问。话未说完,她那石火的身体忽然迅速瓦解,普拉啦落了一地。“哦不!”龙夫人惨号一声,魂影迅速拔高,谁知才窜丈余,白色凉亭忽然极速振动起来,震得她的肉身一阵乱颤,魂影发出一声惨叫,倏然消失在空气中。
徐文收了法宝神通,带着浑身的伤一步一瘸挪到佛图澄跟前。
“大师!你这般……”
“同是修行之人,不妨事的!”佛图澄那张妖怪脸上竟然泛起人的笑容,“如今我这般嘴脸,与这符印相连,也不见得是坏事。只不过我这皮囊最多只能熬得十数载岁月。若要保这地龙不失,你须在十年内觅得其他法门。不然……”
“大师放心!这本是我道门份内之事,小道定会寻得应对之法来解救大师。”
“阿弥陀佛!如此我亦可安心修行了!”说完话,佛图澄闭上了眼睛,一棵绿草从他脚边迅速长起,然后唤起一股绿潮在这幻境里四散蔓延开去。
四月,春日里处处都是新绿之色。越向南天气越暖和。徐文不再是独自一人,没了家人,少了仇的马七儿一定要拜在徐文门下学道。似乎看过龙妖魔神的他对俗世确实少了些眷念。徐文没有应承,毕竟他自己都不知道算不算道门的入室弟子。但这并不能阻挡马七儿的热忱,一路伴着徐文浪迹天涯。
实话说多亏了马七儿。一路上寻路打尖,吃饭坐车都是马七儿在忙活。徐文倒是很想飞着去。可是先不说他那把怪刀个头太小,准头太差,单是方向就能把人整迷糊。这时的店铺村落并不密集,大地上又没有太多的标的物,像徐文这种菜鸟,很难整明白。如今他俩跟了一个去洛阳的车队,要是一切顺利,再有个小二十天,就应该到了。
这个车队是三支小商队拼出来的,他们两算是异类。这会的道路算不上安靖,所以商队是不会接收那些不熟的挂单,怕他们是贼人的内应。他们两能进来全靠马七儿认了一个管事的表叔。至于怎么认上的,徐文不得而知。
申时一刻,车队在一处小小的村落里停了下来。未免错过宿处,今天少走了二十里。
村子里只有一处小店,肯定是住不下的。好在车把式们都是常来常往的熟客,停好了车架便各自去找熟悉的民户投宿,一番规整下来,也就剩了七八个人投店。
徐文师徒自然是要投店的,跟着两个熟悉的车把式才到小店门口,冷不丁响起两声狗叫,应着声音,一条大狗窜了出来。这狗个头好大,一身黄皮油光致致,看着极其生猛。
“滚!”一声暴喝,相熟的老何见着徐文二人有些紧张对着那狗虚踹一脚,把那狗吓得急匆匆闪到一旁的屋檐下,那里有个破得只剩下兜底的瓦缸,看来便是那大狗的食盆。
“你们那别怕。这狗看着个头大,其实一点都不凶,它要敢咬人,店东家早就把它给炖了。”老何笑着道。
“对对对!这狗东西要惊了客人,我就把它剁了给客官们压惊。”一个极其热情世故的声音从店里传了出来,店主人是个三四十岁的瘸脚汉子,堆着一脸烂笑,慢腾腾一步一拖的迎了上来。
“老曲头,有道是一黄二黑三花四白,你这条老狗当真是个极品。现在这日子也算合适,要不你也别等它咬人了,哥几个给你凑凑份子,今晚就剁了它给咱哥几个补补?”同行的另一个车把式打趣道。
“这狗的年份大了,养着黏人,就饶它再活些日子。家里有新酿的米酒,待会给几位都来上一角,驱驱寒气!”老曲错开话题,把人引进店里。
这小店的门脸其实就是间大些的堂屋,为了节省地方,连个店柜都没有。店里挤着四角各放了一张桌子,靠南头里角的桌子已经有人坐了,那人瞧着是个二十左右的后生,但是那做派很有几分雄壮的气势。他面前的桌上放着些酒肉,似乎刚刚开始用饭,身后的墙角处竖着一柄朴刀,看来不是个善茬。
徐文一众人挑了北头的两张桌子坐下,有意拉开与那人的距离,也许是因为那刀的缘故,大家都带了三分警惕。
“老曲,你这今日有肉么?”说话的是车队里的一个年轻管事,名叫钱兰好。因为一张圆脸生得白净,得了个浑号,白瓜。
“哎呦!这肉食是真没有了。您也知道,我这店小,客人不多,每日里备不了多少肉食,今日里的刚好卖光了。”老曲说着话,稍稍瞥了瞥南头墙角的汉子,大概是表示肉都卖给了他。
“汪汪!”门口又传来狗叫,紧跟着,一个灰色人影闯进了店里。
这新到的客人是个干干瘦瘦五短身材的汉子。穿一身早已看不出颜色的短打,扎着绑腿,穿着草鞋,手上拎着把柴刀,背后背着一个老大的竹筐,那竹筐里塞满了东西,最上头像是两棵竹笋。汉子大概是没料到店里有这么多的人,进了门有些慌张,愣在门口不动了。
“哎呦,你怎么不走后门!”老曲头看到人嘴里数落道,然后一边去拉扯那人,一边对着店里解释,“没事,没事!这是给店里送山货的山民,山民。”
老曲头领着山民去了后院,不一会又像打着锣鼓般领着人回了来,高举的手上多了一只肥大的雉鸡。“哎呦呦!瞧瞧,瞧瞧。这么大的雉鸡。哥几个刚不是要吃肉的么!瞧得上便赁了它,我让老婆子马上给你们做!”
“这鸡怎么卖啊?”白瓜见着有肉来了精神。
老曲头侧头看了眼山民,这雉鸡是这山民刚带来的。
山民低着头没应,那双手在胸前伸伸缩缩半天,最后终于朝着白瓜伸出手来,亮出十个黑乎乎的指头,用不大的声音道:“十、十个大钱。”
这只鸡瞧着怕有六七斤,拿到市面上,少说也得卖上十五六个大钱,十个大钱确实是非常便宜了。不过白瓜看那山民畏畏缩缩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主,便起了占便宜的心思。
钱兰好溜溜哒哒起了身,晃荡两步走到山民跟前,抬手扒拉扒拉那只雉鸡,撇着嘴道:“这春日里的雉鸡肉柴,没油水,而且也不知道死了多久,看着都不新鲜,要不五个钱吧。”
“这鸡我才在山上打的……”山民低着头没看白瓜,话里的意思却是不愿接受。
“啧!那依你,再加一个,六个钱。这个价钱真是很公道了。不信你去问问。”钱兰好回身朝他几个伴当挤了下眼,他那两个伙伴立刻会意的起哄。
“我要十个钱。”山民咬着嘴唇顶着白瓜的压力。
“你,你这人怎么就死心眼呢?我这给你买了,你就可以回家,免得为了只鸡还耽误一晚。这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为啥就不明白呢?”白瓜扭着头看着山民,那架势好像真是为了他好。
“我不回家,住这。”山民的声音还是那么小。
“嘶……”白瓜没话了,一脸嫌弃的冲店家道:“老曲头,说个话啊!”
“这……”店家却不好插嘴,两边都是熟人,想了想以后还要商队的多照顾,于是为难的对那山民道:“齐顺,要不你……让一步,八个钱,就当是卖个脸面?”
这叫齐顺的山民却不开口,咬着牙,紧绷着,脸上全是委屈与不甘。
“唉!行了!八个钱就八个钱。老曲头,你赶紧的,人家这不是已经认下了么。赶紧把那鸡收拾收拾,咱们还等着开饭了!”白瓜打蛇随棍上,闷头懵脑就要把事坐实。
“嘿!店家。那鸡我买了,十个钱!”一个亮堂堂的声音插了进来。众人一看,是那守着墙角桌子吃饭的汉子。
“嘿!兄弟,这鸡已经有主了!”白瓜好容易占的便宜,哪能就这么放过。“你那不是有肉么?”
“你问问他,卖给你了没?”汉子冲着齐顺一撸嘴,“再说了,这鸡我买了明天路上吃的。关你屁事?”
“嘿!你这不是找茬么?”白瓜被汉子的言语激怒了,一转身,冲着自己几个相熟的伴当一招呼,就要……
“啪!”一个东西砸到他后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