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驿外面。
有丫鬟走进房间,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说:“娘娘,黄将军来了。”
慕容枫看了浅雪一眼,她不知道黄文忠为何忽然来此,她急忙说道:“老将军来了,还不快请进。”
“是。”丫鬟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然后走了出去,不多时,黄文忠走了进来。黄文忠身穿一身常服,看着精神矍铄,慕容枫急忙对他行了个礼说:“不知道老将军前来,有失远迎。”
黄文忠急忙对她说:“娘娘别折煞了老臣,老臣今日来,特意请娘娘回衙署住,这馆驿虽好,可终究不是长久之处。”
慕容枫轻声一笑,黄文忠找她,竟是为了此事,她急忙说:“这自是好事一件,但老将军,此事妾身是做不了主的,万事还得请端豫王决断。”
黄文忠摇摇头:“刚才老臣去拜会过端豫王,端豫王的意思是听您的。”
慕容枫略一思索,苏烨既然没有同意,那看来他不大想要现在就住进衙署,因而才拿她当成当挡箭牌,既然如此,她也不必违逆苏烨的心意,她就说道:“将军所说,自然是好事,但这仓促之间,东西难以收拾好,所以还是过些时日,等一切收拾妥当,再搬去不迟。”
黄文忠听着慕容枫这样说,他不禁犹疑的说:“这……”
“总也耽误不了太长时间。”慕容枫笑着说。
黄文忠见慕容枫心意已定,她也就不再说什么,他当下点点头:“好,既然如此,那老才臣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只是……唉……”
黄文忠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慕容枫心下奇怪,急忙问道:“老将军因何叹息?”
黄文忠摇摇头:“没什么大事,只是战事在即,夏州兵马虽有,但钱粮不足,如此下去,城池总是难以支撑的。”
慕容枫问道:“将军缺多少银钱?”
“总也有个千两银子吧。”
慕容枫为难的说:“我自然可以将所带金银全部捐出,但我那金银首饰加起,也不过几百两银子,恐怕还是难以支撑,若不然这样吧,过几天就是上巳节,将军请夏州城内以及临州的官员吃宴,但凡所请,便让官员带上家眷,我自有用处。”
黄文忠“嗯?”了一声,急忙说:“好,既然如此,那老臣必定早些准备。”
慕容枫点点头,轻声一笑。
黄文忠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说:“娘娘,既然如此,那老臣先告辞了,凡事还请娘娘费心。”
慕容枫摇摇头,对着浅雪说:“浅雪,还不快去送送黄将军。”
浅雪盈盈一拜,对着黄文忠说:“将军,请。”
黄文忠略一答礼,走了出去,然后对着浅雪说:“姑娘千万留步。”
说着,已经朝着远处走去,浅雪送到门口,便回头朝着房间之中走去。
浅雪对着慕容枫摇摇头:“这个黄文忠,又在给娘娘出难题了,几日之内,筹措千两银子,的确不是一个小事啊。”
慕容枫轻声一笑:“这个老狐狸,分明就是在考我,看看我是不是有真才实学,我想对于苏烨,他也一定有什么为难的事情想要考他,而今日我定然不能草草了之。”
浅雪一笑:“看着娘娘胸有成竹的样子,想必已经有了什么打算。”
天道二年,三月初三,上巳佳节。
上巳节前后,正是繁花盛开之时,西北之地,花木较少,满眼尽是风沙,大漠苍凉,尽收眼底。
京城中每年的上巳节都要举行“百鸢会”,不管身处上等还是下等,都在这日做纸鸢放,有时皇上也会参与其中,军民同乐,更有纸鸢会良缘的佳话,这给上巳节平添了几分美意。
慕容枫也很是喜欢那“百鸢节”,因为大抵只有这一日,她才能不管那些宫规府规,真正的撒欢跑。
慕容枫想,她其实她内心深处也住着一匹野马,只是慕容府上没有草原,不给她撒欢的机会,硬生生的让她成了一个贤良淑德的人。
西北之处似乎没有这般讲究,虽是没有“百鸢会”,但黄文忠也想操办一下。
他作为夏州刺史,请了临近六部三州的官员过来参宴,为了庆贺上巳节,也是为了替苏烨接风洗尘,苏烨毕竟是王爷,众人不敢怠慢,一时都带着家眷前来。
慕容枫在馆驿单设了宴席,请众位官员的家眷前来赴宴,女眷们承了慕容枫的情,便都到了馆驿去见慕容枫。
此刻众人都陆陆续续前来,慕容枫看去,只见众位夫人个个身着锦衣,头戴金玉,身上绫罗,花花绿绿看去风姿卓越。
宴席较为简单,不过依次而坐,桌上摆着瓜果酒宴,慕容枫做在主座上,众位夫人不敢怠慢,急忙向慕容枫行礼,慕容枫笑着让众人回到位子上,便对着众人施了个礼:“多谢各位夫人承妾身的情,妾先敬夫人们一杯。”
慕容枫说着,饮下了一杯酒。
众人道了声:“不敢。”便都拿酒饮了。
慕容枫挑选的淡酒,酒味甘醇,入口即化,酒劲不算大,也并不烈。
酒宴单调,并无歌姬舞蹈,也没有其他娱乐之法,酒过三巡,慕容枫便笑笑说:“众位夫人,你们都是大家秀女出身,个个才华横溢,文采斐然,今日这宴会,太过单调,枫儿斗胆,请众位与枫儿一起,玩点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却不知慕容枫想要做什么,但却又不敢违逆慕容枫,这才相互点头说:“娘娘的意思是,玩些什么?”
慕容枫轻声一笑,对着众人行了个礼,然后说:“平日里宴会少不得流觞曲水,只是咱们在室内,虽有流觞却无曲水,旁的酒令也玩的腻了,今日咱们不如以琴为乐,相互弹奏,若你们弹奏的琴音我听不出,那便算我输,若我能听出,那便算夫人们输,咱们若是没有讲头,那自是无趣,不如以各自首饰为筹码,输赢都以首饰为论如何?”
众人有些不太明白慕容枫究竟是何意,但却都不敢违逆慕容枫,当下点头:“好,妾身答应娘娘。”
“妾身也答应。”
“咱们就玩上一局。”
众人此刻纷纷同意,慕容枫看到此处,不禁轻声一笑,自己先摘下左手的白玉手镯,放在了桌上,众人看在眼中,都纷纷拿下身上的首饰,放在了桌上。
慕容枫一抬手,浅雪早已命人将一把古琴放在了宴会中间的桌上。
那古琴正是当日苏烨给她的,她素来喜欢琴,便将琴带到了夏州。
慕容枫之下坐着的是颍安太守之妻郑氏,她年过四十,生的有些发福,体态丰盈,头上戴着一个乳白珍珠制成的花簪,胸前是一个金色链圈,左手的拇指上的扳指和左腕上的手镯已经被她取下,她此刻略微含笑。
慕容枫抬手对她做了个“请”的姿势,郑氏看到慕容枫点了自己,她便急忙起身,对着慕容枫盈盈一拜,然后略有几分不好意思的说:“妾虽从前习过琴,只是早已多年不弹,怕是生疏了,弹得不好,唯恐让各位姐妹笑话。”
慕容枫摇头:“夫人不必谦虚,咱们这聚会都是家中自己人,弹得好不好,便都是无伤大雅的。”
郑氏答了一声,便将手放在琴弦上,弹了起来,她的琴法很是生疏,琴声也很是诡异,慕容枫这才明白,她并非谦虚,她是真的弹得不好。
慕容枫仔细听去,大抵有些音调能听得出来,这该是司马相如的《凤求凰》,可这应当是一个缠绵悱恻的乐曲,可如今被那郑氏弹得很是欢快,慕容枫也不知道她到底欢乐个什么劲。
郑氏终于弹完了那曲子,众人见她终于弹完了,便都急忙鼓掌让她下去,她对着慕容枫再拜一下,然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慕容枫轻声一笑:“汉代才子司马相如的《凤求凰》,此曲简单,夫人可别太过承让。”
那郑氏被慕容枫听出了曲子,讪讪一笑,急忙拱手说:“娘娘好本事,妾身学艺不精,只能弹到此处。”
慕容枫轻一点头,郑氏将桌上的手镯奉上,浅雪便将手镯放在桌旁的一个银盘之中。
慕容枫拱手对着郑氏身后的一个女子行了个礼,那女子摇摇头,摆手说:“妾身不懂琴,就算懂怕是也不如娘娘,这簪子啊,自愿奉上,妾身也不在此丢人了。”
慕容枫一笑:“多谢。”
浅雪走上几步,将簪子拿在了手中。
众人看到此处,有的弹奏曲子,但凡弹奏,慕容枫总能猜出曲目,若不弹奏的,直接将首饰奉上,顷刻间,浅雪面前的盘子上,已经有许多首饰。
簪子、手镯、耳坠不计其数,琳琅满目,价值不菲。
慕容枫淡漠一笑,便对着众人一拜:“众位夫人都太过谦让,让枫儿赢了一盘,今日风儿斗胆也献上一曲,还请众位夫人静听。”
众人听到慕容枫想要弹琴,当即不敢怠慢,急忙对着慕容枫行礼:“娘娘请。”
慕容枫略一点头,盈盈的走下场中,然后坐在了场中,弹了起来。
慕容枫平生最喜欢的便是种花和弹琴,这琴本就是她的,她又时常弹起,如今自是得心应手,慕容枫将纤纤素手放在琴上,撩拨了一下琴弦,琴上发出了一声柔和的声音,接着琴音忽而急切,忽而缓慢,如高山流水,又如涓涓细流。
琴音凄切,凄迷楚楚,不禁让人动容。
慕容枫一边弹着,心思不禁有些恍惚,此刻忽然想起了苏烨,和苏烨的种种事情,如今都在脑中回荡,慕容枫只觉得脑中纷乱如麻,许多事情如戏幕在脑中不停的闪现。
一会儿是苏烨要杀她,一会儿是苏烨带她去看烟火,一会儿又是程氏的孩子掉了,苏烨将凡事都推在她的身上。
诸般事情让她觉得有些透不过气,她使劲的喘了几口气,跟着手竟然抖得厉害。
琴声越来越抖,越来越乱,慕容枫竟听不到一点琴声,只是机械的重复着几个调子,浅雪此刻正在慕容枫的身边,她瞥了一眼四周,只见那些夫人都在半迷糊半思考的听着歌调,大抵还没有人注意到琴音的不正常,浅雪便悄无声息的拍了一下慕容枫的肩膀。
这一下,慕容枫顿时惊醒,她忽然用力的切断琴音,琴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