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阿嚏。”
翊秀宫中,慕容枫使劲打了几个喷嚏。
浅雪将碗筷放在桌上,便看着慕容枫有些担心的问:“怎么,又生风寒了么?”
慕容枫清了清鼻子说:“没啊,怎么回事,诶?会不会是有人骂我。”
浅雪摇摇头:“今日是正月十五,你的生辰,怎会有人骂你呢,怕是要有许多人惦念你了,比如……”
她说道此处,便不再说话,只是笑了笑。
正月十五……
竟是到了生辰。
“嘭。”
一个烟花从天空炸起,慕容枫打开窗子,只见整个皇宫尽是五色斑斓,河上点了花灯,姹紫嫣红,甚是好看。
慕容枫站在窗前,饶有兴趣的看着窗外忽然升起的烟花。
到了今日,她已有十九岁,对女人来说,十九岁已经是凋零之年,可何为凋零,她已不记得她曾盛开。
这几年的生辰,都有苏烨陪她,而今日这生辰,恐怕要独自过了。
“娘娘不妨许个愿望,许是还能实现也说不定。”
慕容枫微微点头,她颔首看着烟花,默默闭上眼睛,该许什么愿望呢,这一年经过了太多的事,让慕容枫毫无招架之力。
该许什么愿呢,都平安就是了。
睁开眼,慕容枫霎时忽然想起了皇后的话。
皇后有意无意的告诉慕容枫,苏湛给苏烨写了信,若是苏烨敢出征,便杀了慕容枫,可苏烨若是不出征,只怕过不了多久,朝廷便要派兵去剿灭苏烨了。
苏烨,你究竟会不会出征?
我若许愿,便就让你别出征吧,因为我不想对你失望。
清晨,梁州。
苍山负雪,天地苍茫。
风雪将凡事对对错错一起淹没,留下的不过只是阡陌离歌。风呼啸的吹着,将苍山上梅花吹得漫天散落,舞谢飞花,花飞照影,白雪之中的梅花,宛如鲜血点点。
“枫儿,咱们成亲吧。”
“枫儿,有朝一日,我定要让苍穹做你的嫁衣,江山点你的红妆。”
“枫儿。”“枫儿。”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苏烨睁开了眼睛。
长久的孤独,长久的沉默。
苏烨没有说话,只是慢慢的站起了身,然后披了外衣,朝着外面走去。
“哗。”
苏烨打开了房门,孟小五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自孟小五之下,十余个武将都身着戎甲立在风雪之中。
孟小五看着苏烨,不过一夜,苏烨的面容看去憔悴了许多,两只眼睛都充了血,显然,昨夜他睡得不好,甚至根本没睡。
最惊诧的是,不过就这一夜功夫,苏烨原本乌黑的发髻,竟多了许多白发,白发在乌黑的发髻当中很是惹眼。
白的如雪一般。
孟小五从来没见过苏烨如此颓败的样子,大抵苏烨是真的被击垮了。
武将们的戎甲在风雪中发出了白色的光芒,看去甚是威严,孟小五看着苏烨,抱拳说道:“王爷,下令吧,杀进京城,杀进宫中,替王妃报仇。”
说着,他将一把佩剑递给苏烨,苏烨接过佩剑,那手竟然抖个不停,他看着远方,江山如画,谁曾说要执手同看,残花如梦,终究浮华老去。
苏烨忽然拔出了手中的长剑,然后高声喝道:“点将,出征,杀。”
“杀。”“杀。”四周军士的声音如累,鼓声震天。
苏烨微微闭上眼睛。
枫儿,我这便去京城找你,替你报仇,为了你,便是诛尽天下人,又有何妨。
苏烨反叛了。
这件事情如同一场瘟疫,迅速席卷了整个京城。
百姓们开始惶恐,唯恐会成为这场战争中无辜的牵连者,朝臣们开始惶恐,唯恐自己被苏湛相中,成为这场战争的主攻者,而最惶恐的,莫过于苏湛。
苏湛有种错觉,苏烨已经打入了他的长乐宫。他无处可躲,于是躲到了慕容榛的凤鸾殿。
慕容榛永远都是最淡定的一个,听到苏烨反叛的消息后,她只是拖着长音说了声:“哦——”
苏湛问道:“爱妃可有什么法子御敌么?唉,这才几天,苏烨便打通了梁州入朝的道路,这样下去,恐怕很快就能攻城了,如今朝中人人自危,每一个敢替朕分忧的,朕想找个良将也找不到,苏烨真够无情无义,竟然连慕容枫的死活也不管了。”
慕容榛觉得有些烦闷,她不耐烦的说:“苏烨既然违背圣意,那便杀了慕容枫吧,也好挫搓他的锐气。”
“爱妃同意杀了慕容枫?她可是你的妹妹啊。”苏湛试探着问。
慕容榛“哼”了一声:“妹子又怎样,我将她性命留到这个时候,我这个姐姐,已经做尽了该做的。不过老天既然容不下她,替天行道,也未尝不可。”
说道最后,慕容榛的声音比从前更是冰冷。
冰冷的,连苏湛都有些害怕。
浅雪匆匆赶到慕容枫的寝宫。
此时的慕容枫正在做女红,她拿着针线,在绢布上一针一线描绘出莲花下戏水的鸳鸯,慕容枫看到浅雪,便笑着向浅雪招招手。
浅雪平稳了一下呼吸,然后走到慕容枫的身边,慕容枫显然是没有发现浅雪的慌张,她仍旧在绣着。
慕容枫用针点了一下绢布上的鸳鸯说:“浅雪你瞧,这鸳鸯绣的可好?”
“王爷出兵了。”浅雪没有回答慕容枫的话,他看着绢布,慢慢的说,“皇上下令,三日后,将你处以绞刑。”
浅雪说道最后,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咝。”慕容枫只觉得手指一阵疼痛,低头看去,手指竟被针刺破,有血滴在了绢布上。
慕容枫急忙笑笑说:“瞧我不小心的,竟将血滴在了上面,只怕这个‘鸳鸯戏水’要废了,我还得再重新绣。”
慕容枫的话语很是平静,语气中没有涟漪,没有起伏,似乎浅雪的话,她都没有听到。
浅雪不知道慕容枫平静外表下,到底隐藏了多无助和失望,但她明白,慕容枫越是平静,心中便越是波澜。
慕容枫此刻慌乱的去找别的绢布,可却找不到,她不禁拍了拍脑袋笑着说:“真糟糕,我竟忘了放在哪里了。”
笑中,分明泛着泪光。
浅雪低下头,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慕容枫,认命吧。”
认命吧……
慕容枫无力的坐在椅子上,经历过这几番生生死死,她对生命看的不比从前那般重,可她不甘,苏烨真的不顾他的死活了吗?从前的诸办山盟海誓,竟都如镜花水月一般。
她不敢奢求苏烨能将她看的比天下重要,但苏烨总不该这么快的出征。
宛如,盼着自己死一样。
是我昨日许的愿实现了么。
还是,我根本就错了,那个男人,为了权力可以杀了我的孩子,如今再杀我,又有何不可。
慕容枫想哭,可却笑了。
笑的很痴,甚至很傻。
浅雪将慕容枫的一切都收归眼中,她慢慢的说:“去找苏泓吧,她是唯一能救你的人。”
“浅雪,你说的不错,我认命了,我躲不开这死劫,更不想连累二哥。”慕容枫依旧笑着,只是笑的更加苦涩,“我为苏烨做了这许多,我不求她明白,也不求他感激我半分,可我没想到,他竟会在我生死之境,选择让我去死,我很他,我若死了,定会变成厉鬼,缠着苏烨,让他这辈子都不得安生。”
“你必须活着,慕容枫。”浅雪走到了慕容枫的面前低声说,“我找了晋王,让他求皇上开恩,饶你一命,晋王定会不负所托。”
“然后呢?”慕容枫抬眼问道,她眼神涣散,毫无生气。
“然后?”浅雪一怔:“然后你便可活了。”
“可我什么都没了,没有子嗣,没有夫婿……”
“娘娘……”
“浅雪,你走吧,出宫去找唐逸,我怕是不成了。”慕容枫低低的说。
“你不必这样说,我也不会走,你若是赶我,我现在便死在你面前就是。这世上无人能摆布我的命运,你也不能。我若是想走,自然会走,我若是不想着,那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走。”
说罢,她用蛮力将慕容枫从椅子上扶了起来,然后说:“慕容枫,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你切不可先泄了气,咱们找晋王,总有法子的。”
慕容枫无力的说:“浅雪,我求你件事吧。”
浅雪一怔,不由得问道:“什么?”
“等我死后,替我杀了苏烨。”
浅雪眉头一皱,微微一叹:“要杀你自己杀吧,这是你的家事,我管不了。今日便有一丝希望你咱们也要想法子,好好活下去,你既是恨苏烨的,那他没死,你怎么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