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可亲别无感觉,只听到指尖扣茶壶的声响。
“噗通!”
同在五角亭下站立的严牧立马跪地,像是给人抽干了全身气力那般,双臂无力地下垂。而后腰杆一落,屁股坐在了自己的双脚上,头颅垂下并且在这不热的天里浑身冒汗如雨下。
一阵风来,浑身无力且失去知觉的严牧身子一歪,倒在后院土地上。
琴可亲走近了一看,错愕当场。急忙摇晃着严牧,可严牧现在同四人无异,任她如何摇曳都毫无反应。并且嘴巴大张,口水流淌如小溪。
琴可亲呆立当场,久久不能言语。
安远又倒出一杯茶水,食指轻扣茶壶。
商声起,其声急促且清爽。
斜躺在地上的严牧猛吸一口气,双手拄地,缓缓支起身子。而后长时间大口呼吸,宛若劫后余生那般:既庆幸,又后怕。
“后生,”安远问他,“方才见到何种景象?为何轰然倒地?”
跪地的严牧惊魂未定,片刻后才回答道:“看见自己被人碎尸万段,全身只有一颗头颅完整。”
“你二人皆是大行者境界,五行圆满,严牧更是将五行汇于一炉,不日便可破境入白驹。既是五行圆满,应当知晓何位‘五行、五常、五季、五方、五色、五音’。”
琴可亲眉头一皱,看了眼严牧后颈,丝毫不见得五色发丝。
“原来这人是大行者,只是将后颈处的五色发丝剃掉。难怪我师弟死在他手。”她想来不免咬牙。
严牧听了这话,低眉闭眼,站直了身子,一脸肃穆。
“五行者:木火土金水;五常者:仁礼信义智;五季者:春夏、长夏、秋冬;五方者:东南中西北;五色者:青赤黄白黑;五音者:宫商角徵羽。这些小女常听师尊说起。只是为何侯爷一扣茶壶便有这等威力?”琴可亲说道。
“嗯……”安远沉吟,似乎有些不耐烦,“五行与五常、五色等一一对应,又有五脏。先前老夫一指扣茶壶,乃是徵声,徵声应心,属火,其声雄壮且明朗。再渗入火气,实则是以老夫之气扰乱严牧体内五行之气。如此,能扰人心神,甚至能弹指间令人走火入魔甚至经脉逆转,当场暴毙。之后一指扣茶壶,乃是商声,商声应肺,属金,其声急促且清爽,这才止住严牧体内扰乱欲炸的气机,让他清醒过来。”
两个后生听了惊讶不已,又不自觉地倒吸了几口凉气。
“昨日你要杀我似江贤侄,老夫不得不出手,只是不曾像今日出手这么重。仅让你呆滞片刻,好让我贤侄走下擂台,得以不死罢了。”
“我师尊倒是说过‘五音、五脏’之类的说法,只是不曾想侯爷能以音律杀人。想来师尊也未必知道其中原理。”琴可亲说道。
“广寒君不过小小青云境界,即便她修到天人,若是无人指点,她也学不来这等技法。”安远绰须说道。
“小小青云境界?”琴可亲皱眉,“小女知道侯爷修成天人三十年,可也不能如此小觑我师尊!”她面色不悦说道。
“哈哈,”安远仰天爽朗一笑,“是老夫失言。当着人家徒儿的面上不该说出这等话来。老夫失言,老夫失言。”
他说着朝琴可亲一揖。
“不敢当。”后者连忙回礼。
“敢问侯爷,这等功夫是从何人手中学来?”琴可亲问道。
“自然是我师尊云中山人。不过他老人家不曾教我,是老夫偷学的。学了些皮毛之后被他老人家发现,给毒打了一顿,之后便不敢学了。”安远说道。
“再问侯爷,那赤蛮儿可是侯爷师弟?为何能在武者境界便开了天眼?莫非那赤蛮儿跟此人一样,”她抬手一指严牧,“也将脑后发丝剃掉,隐了境界?”
“赤蛮儿不是我师弟,自然不会拜师于我师尊门下。云中山人所学颇杂,杂且精。听他老人家说起,他头发发白之前,世人有‘丈夫六技’之说……”
“‘丈夫六技’?不是‘君子五艺’么?”琴可亲皱眉问道。
“我师尊年逾二百岁,他头发发白之前,应是一百四五十年前的事了,自然跟现在不一样,”安远答道,“他说‘丈夫六技:刀剑诗词书乐’,跟现在的‘君子五艺:剑诗书礼乐’有些不同,也有些相同。师尊六技皆绝,我师兄,也就是你们口中的莫阎王所学的刀法便是我师尊传授。并且师尊收徒,皆是些谦谦君子,礼乐书茶,琴棋诗画定要精通个三两门,不然就不让下山。那赤蛮儿若是拜入我师尊门下,断然不会这般傻憨。”
“那侯爷可知,赤蛮儿是何境界?”琴可亲问道。
“确是武者无误。”安远说道。
“那为何能开得了天眼?”
“天眼有大小之分。听师尊他老人家说,他八十岁时开了天眼,且是大天眼。世间人兽,只要是天人境界之下他都能感知。平日里他老人皆在云中安坐,感知大宥疆域内所有人的所作所为。此乃大天眼。赤蛮儿只是开了小天眼,小天眼不难,不过是感知他人体内气机的流向来判断他人的行动,在你看来像极了是未卜先知,能提前预料你下一手如何出击。这世间有些人物不同凡响,听闻有人能在白驹境界之时便开了小天眼。而寻常人多要在赤霄境界甚至是青云境界才能开得了天眼。这赤蛮儿想必是不同凡响之人中的魁首罢。至于如何在武者境界开小天眼,本侯也不得而知。那赤蛮儿向来傻憨,连炼气都不懂,更别指望他能说得清楚了。”
琴可亲听了若有所思,不时点头。
“啊……”
一声哀嚎自天上传来。
严牧垂着脑袋叹气,再一拍额头。琴可亲抬手挡在眉前,抬头眯眼望向天空。马厩里的那匹水马乐呵呵地跑出来,如人笑那般咧着嘴,四颗獠牙暴露在空气中。还不时前蹄蹬起,“呼呼”地嚎着。
“那谁,救俺……”空中的赤乌高声喊道,此刻正以肉眼难见的速度飞快下坠。若是就这么砸在地上,怕不是要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