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后生急忙跟着大牛屁股后头,不料一脚刚踏入松林,那头大牛转过头来朝着三个后生怒吼。
一阵风起,夹杂着牛肚子里反刍的胃气,将三人一下子吹飞。
三个后生倒飞而去三五里,后背着地之后又滑行了三五丈才堪堪停住身子。
“牧哥,这牛真厉害!看着还很面熟。”
“严牧,咱们三打得过那牛吗?”
严牧摇了摇头,道:“这牛像是前几日在英江上一蹄子撂到侯爷的那头牛。”
赤乌焕然大悟,一拍额头叹着。
三人徐徐往青民城而去。
等到了镇远侯府,赤乌身上的伤口竟然痊愈,只残留着些许血污。
这让另两人都大惊不已。
“哈哈,俺说了吧!俺不是常人,身上的伤口没一会儿就能好!”
只不过腰间的三光以及那口陌刀,在这人来人往的街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三人刚刚入府,便有一人哈着腰奔入国公府内,将严牧、赤乌佩刀之事告知夏无期。
后者本想借机大闹一番,可无奈手中无将,原本被他以及大夏庄公寄予厚望的“天人之下杨无敌”碰上安远之后片刻间便惨败。他也只能佯装不知,不闻不问。
镇远侯府,扛扫帚的望哥背上六十斤寒铁、十来斤镔铁,衣襟里还踹着那张图纸便出了侯府。
“老头,望爷爷去哪?身上背的东西又是啥?”
后院,安宁问道。
“望哥回一趟祖地,扫扫墓,几日便回。”安远胡乱编了个理由搪塞道。
安宁将信将疑,却没心思追问。他此刻的脸上青紫参差,身上衣裳破烂,宛若被一群野牛蹂躏了一番。
子时,后院,桑树下……
“老头,为何我擂台上能跟严牧打得难解难分,今天就被他按在地上毒打?”
安宁抬头看着手持麻绳的安远问道。
“严牧昨夜入了白驹境界,打你自然轻松。”
“白驹?他怎么一夜之间就入了白驹境界?”
“严牧修成大行者足足五年之久,比起你爹当年也只长不短。世间武夫,要么在修成金气之后便裹足不前,后颈处徒长着与大行者一般无二的无色发丝,聊以**之余还能得到他人的赞扬。要么就是修成大行者之后急功近利,想着尽快休去水气而入白驹境界。”
“这样不好么?”
安远摇头道:“并非不好,而是大行者境界需要打鏊一番。五行相生,由木起,由水止。可五行圆满之后,水又生木,像是一个首尾相连的圆圈,一盛则俱盛,如此反复。打鏊时间越久,则所凝之气机越磅礴,所炼之气也越发精纯。修成大行者数年之人,比起初入大行者之人有着云泥之别。这便是为何修成大行者之后需要打鏊五行五气之理。”
“老头,为何你不教老子修五行?只让老子修阴阳?老子啥时候才能入大行者啊?”
“宁儿,”安远正色道,“你如今打鏊阴阳,犹如严牧这五年来一直打鏊五行一般。待时机成熟便可一举入大行者境界?”
“大行者?不是先从小行者开始么?”
安远又摇头,道:“自然是从小行者开始,可多少人穷奇一生,到了武道尽头也只是个大行者。不是他们天资愚钝,而是在武者境界之时太过敷衍才导致之后的修行不稳固,境界提升太慢。像你外公,还有那谦德君。他们年过六十,你外公即将七十,可也还只是个大行者。”
“那老子何时可入大行者?”
“待你阴阳圆满之后,只需一年便可入大行者!”安远欣然笑道。
“一年?”安宁大惊。
安远点点头,道:“当年爷爷也强行压制你爹,让他在武者境界打鏊,一直到二十岁才教他修五行五气。那之后你爹一年便入了大行者。”
“那老子要什么时候才能修五行五气?”
“约莫两三年吧!这还得看你自身修为如何。爷爷这么多年把你挂在树上也是在帮你打鏊阴阳,若非如此,你如何能以武者境界校场夺魁?”
翌日一早,安云离开青民城,前往安东。
南门外一片坦途,一眼可看千里之遥,只东边一座竹山。
“云儿,战事不日便来,待战事一起,凌烟阁固然可当主力,可我安东军也不可毫无作为。为将者治兵,须知行合一,又须如臂使指。”
南门外,安远一家都在。
“爹,孩儿知晓。哪怕今日战事便起,我安东军也能以一敌十而完胜。”
“你此行离去,去安东之前,先去一趟负北。你那小舅子杜若松也在负北经营多年,让他勿要懈怠了。我玉诗国,能在战场一锤定音的军马绝非凌烟阁众,而是我三侯兵马!待平儿及冠之后,宁儿也将回安东从军。至于那两个后生如何,到时候便知。”
语毕,安远带着安铃儿、安平以及安宁便回。
南门外,杜莺儿紧握着安云的手不放。
一对红蓝鸳鸯,自辰时一直相依到巳时,只在这城门之外。
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夫君,下次何时回来?”
“须是明年!”安云柔声说道,“待到花繁似锦时,为夫定归!”
……
数月无话,只这三个后生日日在松林外打闹。
自日出伊始便来,待夕阳将倾便归。
饿了便喊来玃如兽,吃一头将死的鹿马牛羊;渴了便到松林里的小溪边饮水;困了就随意寻一棵松树靠着便睡。好不惬意。
这年秋,安平及冠。这年秋,离当年英南一役正好二十年;这年秋,距前武成君杨云成战死恰好二十年。
安平及冠那天,下午。
安远带着安铃儿飞到竹山北山顶,除了腰间几壶烈酒别无长物。
父女二人各穿白衣,来到竹山北山顶。此地有墓碑四口:
宥尚宝国智勇公智卓之墓;
智勇公中军中郎将廖可之墓;
大宥朝尚宝国凌烟阁玄字营剑首赵仕之墓;
宥尚宝国天字营剑首赵文魁之墓。
安铃儿不知这四人是何人,可自打她记事起,每年的七月秋,她那个不像她爹却更像她爷爷的安远都会带着她以及几壶烈酒来此地祭拜。
尤其是那块赵文魁的墓碑,安远每次都让安铃儿跪在墓碑之前洒酒。
两刻钟之后,安远携安铃儿而归,而后换上青衫,孤身再来此地。
他如寻常人家那般,将坟头上的落叶、植被一一清除,又拢起一捧干草,而后一跃而下,落到竹山北之东。
此刻日头已斜,未黄昏却胜黄昏。
万余里英江滔滔不绝,滚滚而东。
英江南岸,一处坟头一块碑,上书:
“宥,尚宝国凌烟阁剑首,武成君杨云成之墓。
不贤兄长,吴不定立。”
墓碑之前,一人一身白衣,头顶道冠,腰间一口狻猊剑,恭敬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