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着清淡的檀香味,栾歌沉沉地睡了过去。
仿佛他仍是没上炼仙台的那个孩子。
仿佛他还没担上“绝天之子”的称号。
栾歌羽蜕完成的消息仿佛长了腿,一个时辰内传遍从上到下九重天。
依着以往的规矩,五重天以下的小仙们备了瓜果,在未名湖畔朝着湖心长石叩首吟唱,复盘腿坐在岸边凝神冥想一个时辰,再去栾歌的正殿叩上一个头,就算是礼成。
栾歌慢慢从浑身的疼痛里醒转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正午。
方自华照礼跪在床边伺候,手上捧着两件淡黄色大褂。
反复吐息两次,肋骨两侧仍是疼得厉害,栾歌清了清喉咙,嗓音是格外的低沉沙哑:“自华,扶我一把。”
将衣裳放在床边,方自华双手托着栾歌的背,将栾歌慢慢扶了起来。
“殿下,”方自华将枕头垫在栾歌身后,“长公主在外等着,是否要见?”
栾歌挑了挑眉:“哪位长公主?”
“正芝王的长公主。”
信手将大褂拿来披上,栾歌运起灵气,掌心几乎要爆出银色的火花,吐息间,又将那灵气在周身运行了一转,觉得能下床了,又走到衣架旁,取了无且的披风随意地搭在肩上:“五祖和无且何在?”
“五祖在湖心岛捞鱼,无且正陪着小殿下。”
听到这话,栾歌倒是有几分意外。他知道无且一向不怎么喜欢小孩,怎么对待南宸就格外不一样了:“他倒愿意。”
“另有一件事情,无且吩咐我……缓缓告诉殿下。”
“你说。”
“熔炼炉倒了。”
栾歌将领口的扣子系上,淡淡问:“何人所为?”
“煜神与潆神已经查明了,说是一位从凡间修炼,刚上六重天的宋将军所为。”
“原因为何?”
“酒……醉。”
“现人在何处?”
方自华轻叹了一口气:“在后殿跪着。”
“取上一瓶杏花酿,去后殿。”栾歌将头发在脑后随意一挽,略略抬起眸子,一甩长袖就悠悠往后殿走,腿上仍是一瘸一拐,气韵倒是如旧。
方到后殿,见一位肤色黝黑的大汉脱了戎服跪着,身侧放着一把长刀。
“宋将军?”
宋彻磕了个头,朗声道:“问殿下安。”
栾歌还未从羽蜕中完全复原,被这猛然一声震得脑袋一痛,朝方自华挥挥手:“赐酒。”
宋彻总以为,翻了熔炼炉这样的大事,怎么说也总要被训斥一番,不想栾歌和颜悦色,竟然还赐酒,于是结结巴巴道了谢,接过酒坛:“殿下不罚我?”
“炉子倒了扶起来就是,”栾歌慢慢饮了一口茶,“只是,那炉子里用千山峰顶的玄铁炼着的一把长剑怕是不行了。”
宋彻放下酒坛,旋即哐哐磕了两个头:“任凭殿下惩罚。”
“十年,”茶入口有些微涩,想是烹煮时间略长,栾歌喉咙紧了紧,“烦请将军为我守那熔炼炉十年,再为我炼一把宝刀。”
“只是看着那炉子十年?”
“熔炼炉火不熄不灭,就不劳烦将军添木吹火了。”
宋彻又磕了个响亮的头,提起身侧长刀:“既如此,宋彻即刻便去就是。”
说完作个揖,转身便走了。
栾歌哑然失笑,如此耿直一个将军,天宫这类圆滑世故的地方,可是百年都未曾有一个。他放下杯子敲敲杯沿,眼睛里闪烁着两点星光:“茶涩了,换一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