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的上流社会最不缺的就是各种舞会和酒会,无论到何时,只要金钱在,权力在,金碧辉煌的楼宇在,就总会有喧嚣的社交场。
江阳跟的是母姓,她母亲是桐城江家的三小姐,江阳的两个舅舅一个在南京政府任职,一个经商。江家在桐城是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江家就她母亲这么一个嫡出的小姐,而她母亲又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江老太爷便执拗地让她跟了母姓。江阳的二舅叫江世仁,从妹妹那边听说家中有意和顾家结亲,便打算为江阳办一场接风酒会,一来让她结识一下桐城的各界名流,二来是笼络顾深。他这个外甥女和顾深能成那是再好不过,如果不能给江阳找个好夫婿,在桐城也好助自己一臂之力。
请柬早早便送到了顾深的府上,与各种舞会邀请函叠在一起,并不惹人注意。一大早,顾深便起来收拾自己,他穿了一件时下最流行的深蓝色西装,对着镜子打发蜡,顾安要上前帮他被他给拒绝了,顾深欢喜之中夹杂了一丝紧张,仔细看了一遍镜子中的自己,确认没有哪里不妥后,开着车出了门。
孟以冬这些日子一直闷在家里,时常接受母亲的说教,翻来覆去不过是既然见了面,他为何还不来找你?顾家家大业大,家里又那么复杂,你的性格不适合他那种家族。孟以冬也不明面反驳母亲,只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每日的傍晚和早晨像是习惯一般,坐在二楼的阳台上看柏油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孟母以为她和林远闹了别扭,便偷偷给林远去了电话,让他带以冬出门散散心。
林远在家中甚是烦闷,得了孟母的电话,简直激动地要跳起来,早饭都顾不上吃,便去换衣服,林长豪甚少见儿子这个样子,活像个陀螺一般在家中疯转,皱着眉头问夫人,林夫人冲他使了个眼色,“两人前两天闹别扭了,这估计是和好了。”林长豪看了一眼楼上,隐隐有西洋乐的哼哼声传来,报纸一正,低声骂了句,“没出息!”林夫人瞧也不瞧他,搅拌着碗中的粥,说:“赶明儿让你抱个孙子就有出息了。”林长豪嘴角忍不住想要上扬,又怕自己的夫人看见,将报纸移了移,只当没听见。
孟以冬又瘦了些,单薄的小身板让人看了无端地心疼,林远每次见她都想要将她护在怀里,不让她经受一丝一毫的风吹雨打。“以冬,文明书局新进了一批外国小说,听说有普希金的诗集,我带你去看看。”林远知道她甚是喜爱俄国诗人普希金的那篇《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为了能多一些两人独处的时间,林远的车子开得缓慢而平稳,刚转过庆安路,便迎面碰上了一辆黑色的林肯汽车,路并不宽阔,又是转弯,两辆车挨得极进,顾深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车里的孟以冬。
沈安迅速调头,逼停了林远的车子,林远有些微怒,让孟以冬坐好,自己下来看究竟是谁拦了他的车,沈安也下了车,跟林远打招呼。林远立马看向汽车的后座,正是顾深。顾深看了他一眼,便径直走向车门,孟以冬瞪大眼睛看着站在自己前方的顾深,笔挺的身姿,俊朗刚毅的脸,比记忆中的他沉熟稳重,身上也带了一种不容质疑的气势。“孟小姐,我顾某人想和你叙叙旧,不知道你肯不肯赏脸?”
林远又急又气,却还是稳下心神说:“顾师长,凡事总得讲个先来后到,我已经和以冬约好了。再说,以冬是我的未婚妻,顾师长这样当街拦车,影响不好吧。”顾深听了这话,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寒芒毕现,冷冷地说:“先来后到?那我是比你早的!”说罢,回头看向车里的以冬,以冬张口想要解释,却只见顾深的那双眼睛如能噬人,咄咄逼视着她:“几日不见,就是未婚妻了吗?”话音犹未落,便将她一把从车中拉了出来,塞进了自己的车子。林远见状便想上前阻拦,沈安却一直挡在他身前,林肯汽车很快便重新启动,扬长而去。
孟以冬坐在车中,看着顾深冷峻的有些陌生的侧脸,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车子的后座放着一大束火红的玫瑰花,花瓣上隐约还带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娇艳的美不胜收。顾深开得极快,以冬好几次都忍不住攥住他的衣襟以降低速度带来的冲击,车子最终停在了盛京大饭店的门前,门前负责泊车的门童连忙上前,顾深将钥匙冲他随手一扔,拉开车门,打横抱起了孟以冬直奔饭店的顶层套房。
铺天盖地的吻向孟以冬席卷而来,带着久违和思念的痛苦,那吻密密麻麻地落在孟以冬的眉眼,嘴唇和秀美的颈上,房间内的氛围愈发燥热,弥漫起一股暧昧和情欲交织的味道,一切似乎都在朝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孟以冬双手护在胸前,用力地挣扎着,使劲推搡着身上被嫉妒和欲望冲昏头脑的顾深,“顾深!”她尖声叫他的名字,企图唤醒他的一丝理智,顾深恍若未闻,鼻翼间满是她柔软长发上的香味,令他愈发情难自抑。
“她订婚了,跟别的男人订婚了,不过是几天而已,这么迫不及待吗?”顾深的脑子里被未婚妻那三个字塞得满满当当,绿墨是他的,只能是他的,他绝不会看着她嫁给别人,他要林远死。他的大手从孟以冬的颈后移到腰际,顺着女子娇柔的曲线向下,摸向旗袍侧面的盘扣。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拉回了顾深的神智,顾深眼中灼热的簇簇火苗慢慢熄了下去,孟以冬躺在他的怀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衣服被扯得走样,香肩半露着,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颊上也因为激烈的挣扎带了一团粉云,在这种氛围下竟也显得楚楚动人。
顾深起身坐在了床的一侧,烦闷地揉着太阳穴,“对不起”,语气中充满了懊悔和歉意。无论如何他也不应该这样对她,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每次面对她,他都觉得自己的控制力不堪一击。他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女人,变成了别人的未婚妻,那是不是他再晚一步,她就要嫁人了?
孟以冬一只手护着旗袍的领口,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看着顾深侧脸上清晰的指印,心中委屈又难过,顾深她的不远处浑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让她生出些恐惧来。似乎是感觉到孟以冬在看他,顾深转过脸,看向了她,目光中带着极力压制的渴望和一丝难以察觉的黯然。良久,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顾深深深地凝视着孟以冬,似乎想要将她的音容形貌都刻进眼睛里一般,只是那脸上的泪痕和眼眶中晶莹的泪花深深地刺痛了他,她终究是不愿意的吧。
顾深收回了视线,起身给前台打了个电话,让他们送套女装过来。然后在客厅里烦躁地抽起了烟,面前的玻璃圆桌上放了一个玻璃花瓶,瓶里有七八分满的水,里头插了一枝娇嫩的红玫瑰,顾深看着那花,心中“突”地腾起了一股怒火,伸手拿起花瓶狠狠地掼向了墙壁,瓶子应声碎裂,水花四溅,那支火红的玫瑰花像是跌落的火焰般落到了一侧的桌角边。孟以冬听着声音心中一惊,忙走到门前看发生了什么事,目光触及桌角边的玫瑰时,那颗惊疑不定的心突然就定了下来。
高跟鞋的声音被厚重的地毯消磨了许多,顾深还是听到了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将手中的烟在烟灰缸里摁灭,沉声说:“一会会有人送衣服来。”孟以冬“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又是长久的沉默,许久,顾深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对不起,孟小姐,我以后不会了。”冬日的阳光透过房间的玻璃窗折射出淡淡的光晕,顾深背对着阳光,刚毅的脸上也尽是黯然,他拿起沙发上的大衣,向门口走去。
孟以冬看着他的背影,心突然揪了起来,他叫她孟小姐,这样疏离而客气的称呼。走出这门,大概就是桥归桥,路归路,从前的点点滴滴和七年的等待便一笔勾销了吧。孟以冬紧紧地扒着门框的边缘,似乎要将框上的白色浆皮剥下来一般,不甘不愿和气愤急怒一齐涌上心头,“你为何来的这样迟?”
这声娇厉的质问让顾深的身子猛地一怔,似乎是不敢置信一般回头看向孟以冬,孟以冬站在门框边上,黑白分明的眼睛紧紧盯住他,面上带着一种羞怒,“你再不来,我就真的嫁给别人了!”顾深瞅着她气鼓鼓的小脸,突然就笑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一把将她拥进怀中,佯装愠怒地说道:“你敢!”他紧紧地拥着她,如获至宝一般。下巴不住地摩挲着她的额头,发顶,胸腔中那颗心“砰砰”跳动着,“绿墨,绿墨。”
林远一直在孟以冬家的不远处等着,等到晚上十点多钟,终于看见了顾深那辆黑色的林肯汽车,后面还跟着一个卫队与车子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孟以冬从车上下来,身上穿了一件鹅黄色洋装,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完美地勾勒出来,顾深也下了车,拥住她,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了一个吻,笑着看她进去了。
回到家中,顾深心情颇好地逗弄了两下狼狗黑福,厨房端来的夜宵,顾深也颇为赏脸地吃了些。沈安站在门口,听着房间里唱片机传来的西洋乐,心情也跟着好起来。“看来是成了”沈安心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