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隔着老远,我就听到了里面一阵乒乓作响。
我们打马上前,之间营帐内部的练武场内几声哎呦作响,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七八个身强体壮的大兵,一位身材娇小的少女一身鹿皮短打,额心坠着绿松石的发饰,眉目秀丽,雪白的兔绒腰带束着纤细的腰肢,一脚踩在那大兵的后背上,对着军营内部中气十足地大喊一声:
“陈子骜,你给我出来。”
“哎呦无娇小姐,我都说过了,我们将军他不在这里啊……”那个被她踩在身下的大兵一面捂着脸上的淤青,一面无奈的挣扎着抬起头来解释道。
“你们休想又把我哄走,我上过你们一次当了,你当我傻啊还会再信你们的鬼话。”少女说罢,又在脚上使了些力气,一时间那位大兵又惨叫起来。
“陈子骜!”“无娇小姐。”
两声呼喝同时响起,贺成阴沉着脸,走上前道:“将军确实不在,还请无娇小姐不要胡搅蛮缠。”
“贺成?”少女转过头来,松了松脚下的靴子,就把那个呻吟的大兵给放了出来。“你来了正好,快让你们将军出来见我。”
“无娇小姐,前段时间将军去落雪塞剿匪,今日才回来,现如今正在城守大人那里。不如小姐先回府,等将军回来,再去拜会小姐。”
“少哄我。你们上次就说你们将军去剿匪了,结果呢,我生生等了他半个月,他还不是就在城外的村子守着,压根儿哪也没去。”
“上次是那个村子里有瘟疫爆发,将军奉命封锁消息,倘若要是随意让人知道,兰煌城岂不是要大乱?”贺成微微有些激动,面色潮红。
“我不管,反正你们这次没这么容易把我打发走了,要是你们将军不来见我,我就一直在这里等着,你们还得负责派人陪我练武。”
话音刚落,周围响起一片吸气的声音,好像都在说:“姑奶奶,哪里是陪你练武啊,我们压根儿都不敢还手好吗,就是站在那里让你打。”
少女扬起唇角,很是得意的环视了周围人一眼。
贺成好像也失去了耐心,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请便。”便要离开。
“慢着。”少女突然看到了坐在贺成身后的我,挑着眉头端详了我好一段时间:“她是谁?”
贺成突然得意起来,有点阴阳怪气的说:“这位呀,是小枝姑娘,我们将军的……”
“朋友朋友,就是刚刚认识的。”我赶忙说道,生怕一不小心把这位占有欲极强的大小姐给惹了。
贺成看我一眼,继续道:“是很好的朋友,这段时间呀,小枝姑娘一直……哎呦。”
我狠狠地掐了贺成一把。
燕无娇看着贺成怪异的神情,又看一看我:“朋友?”
我在后面悄悄对贺成说:“快走快走,我看你是想把我害死。”
燕无娇见我们要走,却也没做过多纠葛。她只不过又看了我一眼,很不屑的说了一句:“真丑。”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了我身上。
我被噎了一下,慌忙低下头去,赶忙又杵了一下贺成:“走走走。”
贺成被我威逼着不得不走开了,走远之后,贺成又道:“小枝姑娘。你就让那燕无娇那样说你,干嘛不顶回去?”
“看着我和她打起来,你很开心是不是?”
“那是……不不不,当然不是了。”贺成反应过来,有些惊慌的看我:“我只是觉得她太过分。”
我在心里冷笑几声,他们那些心思我还不知道,自己没办法拿燕无娇怎么样,就那我来气她,最好能把她气出个好歹来再也不到营里来闹事。他们也好出一口气。
那我当枪使,真当我傻不成?
贺成心虚的低下头:“这无娇小姐是城守大人的女儿,这些年跟着她父亲嚣张跋扈惯了,总是时不时来军营里闹事。而且这无娇小姐最近自从前年比箭输给了将军,就日日来缠着将军要将军教她练箭,如果不行,就要拿营里的弟兄们出气。我们忍她已经很久了。”
我突然扬唇一笑:“难怪……”
“难怪什么?”
“没想到你们将军还挺有艳福的。”我笑一笑,又叮嘱道:“你以后少拿我激无娇小姐。”
“为什么呀?我不懂,她这样把我们烦都烦死了,为什么不趁机把她气走呀。”
眼前的少年不过十八岁,目光里还都是少年的情况和单纯,我颇为无奈的拍了拍这个少年统领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你不懂没关系,你们将军懂就好。”
我们在军营里歇息片刻,跟随我们一同回来的士兵都在一处地方包扎着伤口,我在一个单独的营帐里简单洗漱了一下,开始归并我带来的东西。
“小枝姑娘。”营帐外面突然听到一位士兵的声音:“新打出来的牦牛奶,大家都请你去喝呢。”
我对他们扬一扬手:“好,我马上就去。”
把东西包好,我换了一件白麻的棉袍,又把头发顺了一顺,挽了起来。军营里向来没有女人,更没有什么女儿家的东西,只有一把梳子几根木簪。我多少打理了一下,也不至于像原来在落雪塞那般狼狈了。
我闻一闻那瓶茉莉精油,过去了这些时日,这精油的味道依旧浓郁,茉莉花的味道颇让人安心定神。我闭上眼睛停顿了片刻,随身装上那个小小的琉璃瓶,便出了门。
隔着老远,我就闻到了牦牛的奶香味。远处的一座草棚下面,一口大锅正咕嘟嘟的冒着热气,现在正好是中午,日头极盛,日光晒在人身上就像一把刀子。热气蒸腾在半空中,在那样晃眼的阳光下颜色变得暗了些,渐渐融没在空气之中。
贺成挥舞着一只大勺子招呼我:“小枝姑娘,快来快来。”
我踏着还有些软绵绵的土地,笑着走上前去,接过他递给我的一碗牛奶,一面吹着气,一面小口地喝着。
我看着围坐在一起的士兵大口地吞咽着雪白的奶汁,脸上笑意盎然。这里的士兵不全是汉人,很多是高原上的游牧民族,只是来这里参军,见到牦牛奶颇为开心。
燕无娇端坐在营帐里,随从的侍女们正用金丝的小筛子过滤煮好的牛奶,又把上面的奶沫撇开,确定温度适宜了,才施施然送进去。
侍女长得娇俏,伶牙俐齿的,送上奶之后还不住问道:“小姐,这牦牛奶一股腥气,还是少喝为妙。”
我看到贺成翻了个白眼。
燕无娇倒是昂头一笑:“当初跟爹爹去阿图家的时候常喝,妙玉你也尝尝,鲜的很呢。”
那位叫做妙玉的侍女牵强的笑笑,连忙推辞着退下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对这位小姐凭空生出几分好感来。
这在这时,营门口传来一声轻喝,几个人连忙上去牵马。士兵们也全都放下了碗,齐整队伍候在那里。
燕无娇却并没有什么大动作,却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猛然一转身,空手掷出一支长箭来,直直向着马上的人射去。
陈子骜指尖一拈,竟然就直接借着这一下的力量将那劲道极大的箭凭空截住,捏在了手里。只是这一个简单动作,就能知道陈子骜指尖上有多少功力。
那箭的尖端还是封了蜡的,可见这位无娇小姐做事还是有几分分寸的。陈子骜眯着眼睛,端详着这支箭:“无娇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子骜,你说话不作数。”燕无娇走上前来,颇有底气地说道:“你上次答应了我要比箭的,结果我来军营找你,你又不在。”
一向强势的姑娘都喜欢拿挑战说事,你输给了我,我就往死里嘲笑你让你永远不得翻身;若你赢了我,你就可以直接接受我的一纸婚书了。
我在心里啧啧两声。
陈子骜却很不懂风情地翻身下马,拱手道:“无娇小姐若是想来找卑职,大可直接派侍女送了拜会贴,何必孤身前来等我。姑娘家如果长期混迹军营,城守大人知道了,怕是也不会开心。”
我在心里深深地谴责这个钢铁直男。真的是伤姑娘的心。
“他开心不开心与我何干。”燕无娇径直走上前来,却并没有太生气的样子:“我且问你,你说女孩子不应该混迹军营,那你又凭什么把她带进来,难不成,她不是女的?”
白皙如葱段的手指从鹿皮袖口中露出,直直指向了我的方向。
这又关我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