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太子急于驳回,却听见商辂苍凉的声音:“陛下,臣愿意告老还乡。”
太子眼眶湿润,极力阻止:“太师不可!”他跪在地上哭着看向皇帝:“父皇,太师他为国尽忠为民做主,他教导儿臣行事刚正不阿,临事杀伐果断,儿臣受他教导,从来遵从本心不敢......”
“太子殿下!”商辂不希望太子再为他多说话反而与皇帝之间生出嫌隙,给小人有可乘之机,遂打断了他的话直视着他说道:“臣意以决,还望太子不要再多言。”他随后起身慢慢靠近太子,做了一揖俯下身子低声说道:“太子在宫中,一切小心行事,望殿下能多加保重。”
商辂说完后便向皇帝磕了头,慢慢起身向外走去,走到宫殿外时还隐隐能听到他所言:“如今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诟;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
皇帝听到脸色更加不好。
项忠看着商辂离去的背影眼中带着失望与落寞,和一旁同样被诬陷的官员们对视了几眼后,神色黯然的也要求致仕,皇帝没有多说什么都一一批准。
待散朝后,太子神色木然的走出太和门,他的心中一阵茫然,以后该如何,应如何,前途渺茫。恍惚间他听到身后殿内有隐隐约约哭诉之声,他冷嘲,原来曾经为皇帝平定叛乱,曾为皇帝以身谏言的老臣居然比不上一个内监的几滴眼泪,这就是这个世道!
皇帝一向不怎么喜欢自己,只因自己的生母是曾叛乱的瑶族为求自保献上来的女人,他自嘲,自己如何比得过万贵妃,若是有朝一日,万贵妃也向皇帝留下几滴眼泪,是不是他也要废了自己?
该如何做!他抬头看着被乌云笼罩着阴沉沉的天,恍惚间他想起在九重山上每次站在山头的最高处时,俯瞰大地,师父会说:“小樘,这山高不高?”
自己总会深深的吸上一口气,然后再往下看:“很高啊师父,很高。”
师父却摇摇头说道:“不,这不算高。”
明明就很高,师父却每次都说那山不算高,小时候他不明白,而今他却有些明白,真正的高位,不止能俯瞰大地,更能撼动大地,能掌握所有生灵的生杀大权,那样才......他转头通过太和殿的门缝里看到那把龙椅呢喃低语:“那样才算高。”
太子神情落寞的回到慈庆宫,尚无虞已经等候多时,他依旧面无表情,却看到太子摇摇欲坠的身子时扶了他一把,太子见是他,一直压抑着的眼泪夺眶而出,边哭边说道:“都怪我,都是我没用,我一个太子却什么都不能做不敢做!我生生的看着师父死在眼前却什么也做不了,如今又看着太师被逼上绝路无奈致仕也什么都做不了。”
尚无虞想到元一道人神情也有些悲伤,他用手轻轻拍着太子的后背说道:“不能怪你。”
太子摇摇头悔恨不已:“也是我太心急了,我没想到父皇会如此信任汪柬之,那些什么狗屁证据明明漏洞百出,父皇却深信不疑,他...”太子忽然停住了哭声,他瞪大眼睛看着尚无虞,心里一直不愿意相信,却见对方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太子不敢置信的垂下了头:“父皇是知道那些证据有问题的,对吗?”
尚无虞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太子低声继续说道:“就是因为有太师等老臣还在位,他就无法真正的掌控朝权,处处都要受人限制,因为这些老臣都曾辅佐过先帝,所以他不能直接贬谪,反而扶持一个完全没有势力的人上位,用他作为一把刀,砍掉朝中敢有一点忤逆他意思的人。”
尚无虞此时沉默不语,因为太子说的都对,皇帝宠爱汪柬之也是想给他造势之意,经此一事,恐怕以后朝臣都不会再敢与汪柬之对抗。
“接下来该如何?”太子愁眉不展。
“杀了他。”尚无虞面色不变。
太子却有些犹豫,不安的说道:“他师父的第一个弟子,从小武功也胜过我俩,而今他又有兵力,身边跟着一群西厂太监或锦衣卫,想要杀了他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那也要尽力一搏。”尚无虞清冷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他一直想要什么...”他并未说完,反而看向太子,郑重的向他行了一礼:“太子殿下放心,我一直知道自己的使命,不惜一切代价,也会让殿下不再为之所忧,为之所愁。”他抬起头眼神坚定的说道:“我会为殿下肃清一切威胁,还请殿下信我。”他重重的向太子磕头。
太子将他扶起来,笑着看他:“我信你。”
汪柬之从宫里回到家的第二天,官复原职的旨意就下来了。他不屑的看着那张圣旨,随手一放,就对一旁站着的吴绥说道:“你去牢里跟韦瑛说一声,他的弟弟我已经晋了千户,这次我要去留都巡查,也会带上他,让他放心吧。”
吴绥一想到这件事就心生恐慌,连声道是。走出房门的一瞬间才松了口气,那韦瑛一心忠于汪柬之,没想到会落个这么个下场,他回想到昨日白天三司会审后,汪柬之从朝房里出来,向皇帝哭诉他从前的嚣张跋扈都是身边的小人韦瑛挑唆的他,擅自抄没的那些无辜大臣也都是韦瑛假借他的旨意去抄的家,皇帝果然又信了他的话,立刻下旨将韦瑛处死,又将汪柬之复了职。
唉,吴绥抱着剑向牢房走去,心中却在默默祈祷,希望有一天自己不要被当作替罪羊。
汪柬之如今是什么都不在乎,他现在在宫里的权势如日中天,若是再得到九重刀,那么整个江湖都是他的了!
事不宜迟,他官复原职的第一天就向皇帝请命,要亲自到留都去向曾经被牵连抄家的守臣们赔罪抚慰。
皇帝见他能有如此心思自然很高兴,并赐予他敕曰:“遇事可便宜行事。”给他准备了几辆巡查马车,就放他出宫了。
汪柬之没有带多少人,只带了韦瑛的弟弟韦瓒和吴绥就出了京师,向留都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