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钟后,散发着阴森气息的深紫色传送门在酒店的阶梯处开启,引来所有人一边警惕防备,一边翘首以盼,好似依循阳光的向日葵那般,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屁股还粘在沙发或者椅子或者地毯上。
最先走出那道门的是少数的来自沙都的,索拉尔将军的辅佐官和随从,身上或是伤痕,或者满脸疲惫,他们在看到沙都著名女土豪猎人之后,几乎是哭着嚎叫着向她扑了过来,斯马拉尼娅以悲悯的心情一一拥抱了他们,接着问索拉尔将军呢,他怎么了。
刚刚回答了他还活着这句话,门里最后的人走了出来,腋下一边夹了一个人。
算你们走运,我说过能让还剩一口气的人活着看到新国王登基,嗯,他们还是很努力的。
两位重臣的部下们赶紧接住了各家的主子,忙不迭地召唤医生和牧师对他们进行抢救。
加西亚快步走到雷诺面前,问她有没有受伤。
你在担心我,这是件好事,就凭那些烂番薯臭鸟蛋,想伤到我,做梦都不可能。唯一一点不满意就是,少许海水沾湿了我的衣服。告诉提莫尔,索拉尔将军的洗脑我暂时没有解除,留一个给他练练手,顺带看看克罗米娅都说了些什么,然后再解除洗脑。
好的。
说着,加西亚又回到人群里去找提莫尔交代事情。
眼见主君似乎没什么事立刻要办,大商人赶紧凑上来献个殷勤,询问主君现在有什么需要。
雷诺想了想,给我来个一人份的海鲜套餐吧,稍微……有点饿了。
被索洛伽和克罗米娅发现囚犯被劫只是时间问题,加西亚嘱咐三路封疆大吏的眷属们第一时间用大法师的传送门回各自的首府报信,让军队和地方政府不再受到来自篡位者的威胁。
米密尔大公询问加西亚王子,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
加强东都的防御这个自然不用说了,加西亚现在担心的是还有没有比较重要的人落在监狱里受到折磨。
米密尔大公回复说,我派出去的探子已经联系了卢克蕾琪雅城,女公爵已经迫于压力选择了屈服,塔尔·维拉城的埃兰公爵并没有信心可以抵挡来自圣都的军事攻势,也选择了不抵抗。其他军力不足以单独对抗圣都军势的行省都选择了沉默……想必,各位地方首脑的权力印鉴都已经上交了。
加西亚心头一凛,努力稳住呼吸,他的头脑中出现一种幻觉:自己立足之地正在崩塌。
米密尔敏锐地看出他眼中的动摇,看着他有些沮丧地、缓缓地找了最近的一个椅子,试图让自己稳当地坐下来。理解这种心情,尽管得到了黑暗女神的承诺,自己仍有些许忐忑,大公也拉了最近的一个椅子,在王子身旁坐了下来。他并非想要安慰这位落魄的王子,而是希望通过交谈来探知对方关于危机的应对心态。
殿下,留在这里的人今日承您恩惠——米密尔环顾一圈忙碌的酒店本层,对他缓缓道来。
这份恩情他们并不会遗忘,可是,若大局是压倒性的不利,我不敢保证边境的封疆大吏们仍能够为您而战,毕竟,局势一旦极端,先不说执政官的立场会被迫发生变化,就算他们坚定你是好人,一位正直的王室成员,但真的会有绝对不屈的民意?
我明白您想说什么,大公。我在这里活着,今天所做的一切,如果最后功亏一篑的话,会连累到数不胜数的人。关于接下来的要做的事情,我已经想好了——不会借用你们地方的军队去跟索洛伽对抗,我会让雷诺带我直接突击王宫,把他从父亲和大哥的王座上拉下来。
对于这位不是公主的“公主殿下”,您对她知道多少,又信任多少?
诚实地说,今天才认识,我对她的了解仅限于她简单的叙述,那部分你已经听过了。我们之间的契约是,我给与她绝对的信任和未来的优厚生活和仅次于我的权力,而她一切的力量和忠诚为我所用。
……我对恶魔没什么印象,所谓的概念也只是在传闻和书本中,大抵现在的恶魔已经很成功地融入了社会。仅仅只是有些担心,契约的主动权应该还是在更有力量的一方吧,您不担心她会突然背叛您吗?呃,这话没有别的意思,我不是说您不应该信任她,只是有这种中立的担心罢了。
我已经不再害怕,本来自己今天就该埋葬在黑暗女神的神庙地下,是她给了我活命的机会。而且,想要荣华富贵这种事,直接找更有优势的篡位者不是简单得多吗,何必来找已经一无所有的我。
据我以往从书籍和传说中得知的那些故事,恶魔之所以得到这个称谓,他们也做过一些给人希望作为诱惑和救命稻草,然后在人类最接近成功的时候狠狠背叛的事情。
反正,没有什么比死亡更能成为底线的事了。
有啊,生不如死,如果你落到那个篡位者的手里,他完全有这样的可能针对你。
大公,我已经决定了,会无条件去信任她。我也能理解你们的担心,如果在未来我给她仅次于自己的权力,到时候维拉克鲁斯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我不知道,但却无法不去依靠她的力量为死去的家人复仇。您觉得我应该放弃复仇的大义,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隐居起来,或者流亡海外,再也不要回来?
殿下,我无意冒犯您,您的复仇是正当的,理应被支持,尊敬的海拉现身神殿给予我们兄弟明确的示意,这对兰氏家族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荣光,我们肯定会支持您,只是大战在即的关头,我想知道您的意志是否足够坚定,对未来有没有应有的设想。
设想,说实话是没有的,因为我从来不被当做王储培养,我们被父母教导的义务是辅佐大哥,维护家庭和国家的完整与和平。现在突然让我去设想曾经不该我想的事情,确实考倒我了。对于您的担心,我希望用契约去约束她,虽然强大的恶魔随时可以解除这个契约,但意义又何在呢,她完全不必利用我就能打下一个王国,获得她想要的荣华富贵,这座城里能供她驱使的大商人我相信远不止维特维奇先生一家。如果您担心她是一个喜欢作恶的恶魔,那么她为什么又在我们国家的历史里默默无名?
唔……好吧,暂时只能说,拭目以待。
大公的担心是人之常情,却也有些稍微过时了。
雷诺悠闲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她说得并不大声,在两人的脑海里又十分清晰,看来并不希望被闲杂人等听到。恶魔大君用完夜宵,不紧不慢地走到两人落座的桌前,又拉了个椅子跟着坐下来。
时代不同了,仍然生存和潜伏在这个国家的恶魔们,现在已经很少被传出有显见的作恶,您有想过是为什么吗?圣光守护者安夏及其信奉者的功劳?不尽然,此等的压迫根本不会改变恶魔们对生存的渴求。
……这一点倒是需要向您请教。
可以透露的是,恶魔们有了一条新的生存之路。
难道他们不以灵魂为食了?
并非,只是来源改变了。
在此间吞噬灵魂可以维持与延续恶魔的寿命,使其成为长生种,除非是血脉已经稀疏的恶魔与其他种族的后裔。这种习惯始终并未改变,之所以维拉克鲁斯的恶魔居民们没有在用可怖或者狡猾的方式吞噬居民的灵魂,那是因为有途经给他们提供了别处的灵魂,并非此界的灵魂。这样的话,圣光与黑暗的神祗,它们管辖区域里的灵魂就不会减少,轮回与永生的各自秩序都趋于稳定。而维拉克鲁斯的恶魔们则通过它们自行在这个国家挣取的金钱、物资、人脉、权利等等,向同一个机构效忠并换取它们必要的粮食,形成了稳定的阶级。
喂喂,那不是更可怕吗?您的意思是在维拉克鲁斯的黑暗面,有一个看不见的影子机构在统治着所有的恶魔?那有一天它们被利用起来颠覆这个国家又会如何呢?
海拉告诉过你我的头衔了吧,那么,你是怀疑我在暗中操纵维拉克鲁斯今日发生的一切,从而赚取声望和权位?
往坏点想,为什么不可以这么假设呢?
天哪,如果海拉都不能为我作保的话,那你是不是要去询问安夏?真是抱歉,我跟圣光守护者可没打过什么交道,更别提像海拉一样的,气氛比较融洽的私交了。换句话说,我不需要你们对我动机的任何肯定或者是否定,只是单纯享受着在棋盘上碾压低等生物的愉悦罢了。无论今后加西亚继位国王后,人们会对今日我的所作所为和动机做怎样的猜测,我都不在乎。
如果是你希望得到奢靡的生活和极高的权位,想必作为恶魔大君,你在你所言的统治机构里是绝对的尊者,为什么还会想要在一个凡人的国家里得到已经有的东西?
海拉的小小请求而已,我当然要顺带讨点好处,不然才懒得动一动。
黑暗女神亦不喜欢事必躬亲,至于她还有没有别的隐藏理由,那就不知道了。
哎,对初次见面的女性刨根问底毕竟不太礼貌……更何况您是个尊贵的大人物,我还是见好就收吧。对于帝国未来的担忧让我不得不问以上这些问题,请您见谅。
您的担忧是人之常情,亦很有必要,我理解您的立场,大公。
嗯,如果加西亚殿下还没有睡意的话,我们来讨论一下接下来应该采取怎样的应对措施?反正我们都在一条船上了。
大公阁下,现在换我来问您一些问题好吗?
普拉菲尔阁下请讲。
抛开黑暗女神的喻示,您算是心甘情愿帮助加西亚的吗?
当然,既然我这么问,就代表没有对您使用读心术了,我想听听您自己的答案。
半推半就吧……非要说什么具有决定性的理由……为了我那任性又讲义气的天真的弟弟。真是的,都快要跟我一样变成一个精灵概念中的中年人,思维却并没有多么成熟,凭着一腔热血和对朋友的忠实,以及朴素的正义感去救了安德烈小王子,给我造成了不小的困扰和压力,整个东都都有可能为他的举动背锅。如果二位没有出现的话,我多半都会交出那个婴孩来交换我弟弟的安全。直到您率领从边疆各地聚集的精英们成功营救了这些人,我的内心才终于有了一些底气和把握,或许我真的可以在未来的国史上青史留名呢。
能听到一个政客如此质朴的坦白,这个夜晚值得纪念。
好了,我也不再多问,话题回到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估计这会,或者过一会,或者最迟明天早上,篡位者夫妇就会发现他们的重要囚犯完全失踪的消息,想象一下他们的表情和反应,大概是极为精彩的。
一想到他们吃瘪的反应我的心里就无比痛快!
克罗米娅必定会全力追查突袭者是谁,所幸我已经破坏了沿路所有监视用的秘闻之眼,尸体没给她留,活人脑中的信息更不会剩下。然后她就会陷入极大的猜疑境地,想必米密尔大公您会成为她首要的出气筒。
哎哟哟,我可真是不幸,她的使者来过,这次还要亲自登门问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