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前的最后一日,傍晚十分。秋姨来到芙田苑,唤云曦去夫人嘉鱼所住的眠雨楼。同时还带来了一套做工考究的钗裙:鹅黄色云纱襦裙,玫色金缕梅的绣襟;赤金镶红宝石的三层梅花垂珠花钿。
换过衣裙后秋姨给云曦梳了一个双环垂耳的发髻,中间结发为丘簪上赤金镶红宝石的三层梅花垂珠花钿,分外清丽别致。玉珏和玉琮都看呆了,夸口说云曦是京城最漂亮的官家小姐。而云曦看着镜中精致娇俏自己,心里略略觉得有些沉重:父亲虽贵为当朝宰辅,但素日生活并不奢靡,这次为自己入宫,父亲和母亲准备这准备那儿,所有物品都是精巧别致。想必也是怕自己入宫后,莫要因为衣饰被人看轻,真是可怜父母心。而云曦平日在家也是闲散惯了,并不很在意妆饰。而如今要入宫了,想必今后三个月的时间要收敛起家里那份闲适,要时刻严阵以待了。想到这,云曦心里第一次对入宫伴读这件事情有了些许的抵触。
去眠雨楼的路上,云曦穿过这偌大的宅院里熟悉的曲廊、亭榭、步过蜿蜒深秀的花园和假山。一步步、一层层,路过点点滴滴都有她嬉戏和漫步的身影,这一路走来仿佛穿过了云曦整个童年的时光。渐渐的远处繁密的绿萝藤蔓中露出出点点温暖的灯光,清雅醉人的丁香花气也随着那昏黄的光线渗透出来,那是肆意的藤萝和丁香花气织就的眠雨楼。眠雨楼在云曦心中那是一处充满母爱的温暖港湾,同时也是一座栖息着浓浓悲伤的院落。这里不仅盛着着清盈的雨丝,也长眠着一位悲伤母亲悲泣的泪光。眠雨楼院子里入眼的都是绿色藤蔓和白色的丁香,不见一点鲜艳的颜色。这是自云桓哥哥离世后眠雨楼的样子,也是在云桓哥哥离世后,母亲嘉鱼生命中所有炽烈的色彩都随着那未俊朗儒雅的少年一同去了。每次云曦来眠雨楼都能感觉到母亲笑意里那永远化不开的悲伤。再想想此次入宫的凶险,云曦隐隐能感触到母亲心里的忐忑和悲伤仿佛更浓了。想到这里云曦叹了口气,默默的跟着秋姨进了眠雨楼的花厅。
此时宋海平和夫人陈嘉鱼都已在花厅等候多时了,母亲嘉鱼见云曦进来,面带泪痕却微笑的道:“曦儿来了”。
“父亲、母亲”云曦见礼道
“曦儿过来看看你母亲为你准备的东西还满意吗?”父亲宋海平温和地道。
只见花厅一侧摆放着大大小小的描金柜子。其中两箱衣物:一箱子各色云罗细锦,丝绢薄纱的衣裙,一箱裘皮毛氅和各色绣鞋、两双鹿皮小靴,样样都分外考究华美。另有一只镶嵌珠玉,彩贝梅花图的妆匣,其中的钗环首饰,更是精巧别致:四只翡翠玉镯,一对翠色的颜色青嫩,水头极足。一只名贵的紫春翡翠镯子,另外还有一只温润如脂的羊脂白玉镯子。此外还有一套金镶白贝花钿、一套黄金祖母绿的发簪和弯月镶翠的步流苏摇。另外有几套金镶玉、玳瑁、水晶、珍珠的金银首饰。样样华贵典雅、独具匠心。
父亲宋海平押了一口茶道:“这些首饰是你母亲让江南的一位金匠余记名家给打造的首饰,虽然不是最好的,但也算出自名家之手,你看是否可心。”
云曦手上正把玩着一对别致的金箔珍珠的山茶花耳环,便道:“如此精细别致,颇具匠心,女儿喜欢。”
父亲点头,又让人抬出一箱衣物,道:“这是给玉家丫头们的。”
云曦看了,里面也有春夏秋冬四季衣物,虽样式简单些,却也都是锦绸、皮袄一应俱全用料考究,做工细致。另外分别带着四套四季花卉的花钿和金银镯子,想着玉珏和玉琮见了也必定心里欢喜。
虽然知道这次入宫十分重要,父亲定是周到安排,可不想父亲竟然如此重视。想是父亲怕云曦入宫因为衣饰单薄,会让别人轻视。想想父亲平日节俭,此次却想的如此周到,云曦心里不禁热流涌动。
父亲见云曦欢喜,心里十分高兴,端起茶盏押了口茶。旋即好像又想到什么似得,眉头略紧道:“曦儿先莫急着高兴,为父有几句话要嘱咐:你入宫后,无论遇到什么人什么事,一定要多看、少说,莫要轻易相信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若觉吃力,可寻一个事由,禀明圣上出宫。莫要逞强,行险事。”
“是父亲,女儿记下了。”云曦答道
“嘉鱼,你看还有要嘱咐曦儿的吗?”
母亲嘉鱼此时已经眼含泪水,听了父亲的话,急忙走过来将云曦揽入怀中,用手不停的摩挲着我的头道:“云曦,进宫要好好照顾自己,万事小心啊~”
“娘亲,娘亲莫哭,女儿会小心保重的。”
宋海平见状不忍,安抚妻子道:“等太子病势见好,就让曦儿回来。你也莫太过伤心了。”
那日,云曦在眠雨楼里和母亲呆了好久,母亲总是泪珠挂在脸上。这一夜在眠雨楼里楼外都如同雨水侵袭一般潮潮润润的。
云曦记不清那日是几时回的芙田苑,只记得那一夜芙田苑小荷居的窗外喧闹了一夜的雨声。仿佛眠雨楼的雨丝也睡在了芙田苑一般,久久的不肯离去。
次日父亲下朝回来,便又嘱咐了云曦很多入宫的事宜,并让母亲帮着温习了一些宫廷礼仪。下午酉时,云曦便随父亲出发了,此时相府门口早有五华云盖的马车等候,五云华盖的马车是宫廷专有的用来接王侯将相的马车,也是外臣唯一可以入宫的交通工具。
云曦坐在熏着紫檀香气的马车里,感受着木质车轮传递上来的东陵府石板路的纹路,看着窗外不断出现的花圃、林木和美丽的宅院,心里默数:礼部白尚书叔叔家、年轻的工部傅侍郎家、谏议院院首陆语生大人家,宁国公薛将军院邸~·再往后就是······梓园,梓园是东陵府最北面的宅院,也是东陵府最宏大壮丽的宅院。梓园东抵城东的护城河,南北两侧有围有高耸栅栏和院墙的池沼和花圃与宫城和官员府邸相隔,如同东陵府的众多华美宅院中一处自成一体的小小宫城。所以即使到了梓园,距离宫城也要走好一阵子。云曦看着车窗外梓园不断后退的的南角楼、宽敞华丽的大门,看着门口依旧威武非常的青铜鎏金的云狮、百花苑墙上荼蘼的蔷薇······,直到梓园北苑的千秋塔上缀满夕阳颜色的琉璃顶再也看见了,云曦知自己马上要离开一直生活从未离开的、那庭院林立,草木深深、幽深寂静的东陵府了~~~·等待她的将是比东陵府更加幽深的皇城宫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