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玄墨抵达营地已是第三日凌晨。马匹在路上不小心摔断了腿，行程被延误了大半日。五皇子一见到夜玄墨，自是满心欢喜，以及满心地惊讶。
“皇叔。你怎么来了？”五皇子喃喃地问。
“我不放心你。”
“皇叔。”五皇子鼻头一酸，眼泪险些落下。这些日子里，皇宫里到处都是勾心斗角，始作俑者都还是五皇子最最亲近的人。亲情成为笑话，他再也没能感受到世间暖意。直到夜玄墨风尘仆仆从皇都城赶来。
只因那一句“我不放心你”，五皇子觉得自己不再是被迫独当一面的世间孤儿，他觉得自己有了家，有了亲人。
可笑的是，这世间最牵挂他的，不是他的生身父亲，而是他的墨皇叔。
夜玄墨顾不得休息，便披着大衣在营地里来回巡查。这营地的格局比他那时出征要大得多，夜玄墨这是孤注一掷要与西周拼个你死我活了。
军令状一旦立下，便再无回转之地。
夜玄墨为五皇子忧心，也为整个夜氏家族忧心。当年夜岩飞扬跋扈为所欲为之时，他可曾想到自己的孩子们会沦落到这般境地？太子至今还被关在地牢里闭门思过，夜玄墨早先去看过他，他瘦的皮包骨头，整个人的精神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他见到夜玄墨便急急地问：“墨王爷。皇上是真的要废掉我吗？我可是他最爱的太子啊。”
太子的发问，更像是在祈求，在诉苦，有太多的不甘心，也有太多的难以置信。但是又能怎样呢？皇上是不可能再收回成意的。
夜玄墨盯着太子，他替太子心酸，也为太子可怜。太子像是一个刻舟求剑的愚人，他完全不知世事发生怎样的变化，他还是和往常一样活在经验里，以为父皇只是一时生气或是恼火，但是最后都还是会和他冰释前嫌的。他以为他的父皇还是会原谅他。可他没想到，他的父皇兴许会原谅他，但是眼下坐在皇位上的，并不是他的父皇。就算他怎么哀求哭诉或者是以死相逼，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也一定会铁石心肠冷酷到底。
西周军队屡屡来犯，一次次越过河岸线前来宣战。按照五皇子的意思，打仗是在所难免的。但是夜玄墨却出面阻挠了他的计划。接连四五日，西周过来挑衅，大楚的军队却只能选择遥遥相对，并不回应。
整个军营里的士兵们大为不解，五皇子也是不能理解。
“墨皇叔。我们为何不去迎战？”
“因为这是西周军队的战术。他们屡屡前来挑衅，让我们一次次地被迫选择出击或是迎战。但是当我们全力以赴备战的时候，那些人却只是虚晃一枪。他们这样做，为的就是打乱我们的阵脚，让我们疲于迎战。”夜玄墨晃动着手里的纸扇，悠悠地说着。
“可是这样下去，士兵们的心思都活泛了。他们的状态会被影响到。”五皇子有些愁眉不展。这几日许多士兵来找他，希望他能下令迎战。
“大帅。我们来到这里，是为打仗而来的。我们不怕牺牲不怕流血，但是很怕这样无谓地消耗着弟兄们的热血啊。”为首的士兵说道。
五皇子将士兵们的话转述给夜玄墨，夜玄墨仰脸看向帐篷外昏沉的天色。一场血战再所难免。只是这场血战究竟是与西周有关，亦或是与皇都皇宫里的当权者有关？夜玄墨并不清楚。
“不会的。你告诉他们，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打仗更要戒急戒燥。否则很容易就会上了敌人的道。”夜玄墨说的话，五皇子很快就传达到整个军营之中。大家虽有不解，但军令如山，任谁也不敢随意造次。
一直等到第七日，西周大军眼看挑衅无用，西周的主帅给五皇子送来一只乌龟，龟背上用红色字体写着五皇子的名字。五皇子一看乌龟就气得满脸通红：“皇叔，他摆明是在嘲笑我是缩头乌龟，就这样由着他来辱骂吗？”
“他狂任他狂，明月照大江。他横任他横，清风拂山岗。你要静心。来。喝杯茶。”夜玄墨倒是不急不慢地递上一杯茶，这是他用蕨根泡的茶水，味道清苦，但是很去火。
“皇叔。就这样了吗？”五皇子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他记忆里的墨皇叔是一个铁骨铮铮的热血男儿，如今怎么就这样清心寡欲，一派得道修仙的作风。
“远儿。皇叔自有计划。”夜玄墨静静地说。
这些日子，五皇子整日里游荡在河岸到处挖草寻花，看上去很是不务正业，但事实上，他是在考察西周军队。如今的西周军队像是饱胀的气球，他们肆无忌惮地向楚军送来各色各样的羞辱之物，为的就是惹怒大楚军队，让大家恼怒成羞急忙出战，最终导致漏洞百出，失了阵脚。这是他们的攻心计。
但是在夜玄墨看来，西周军队只是一个气球罢了。只要能用钢针戳出一个洞，这个气球就必然会一泻千里，再无后力。
第九日，西周大军耐不住了，他们浩浩荡荡地从河岸干涸的地方来向大楚军队宣战。他们不再像从前那样小打小闹，或者是派上几支军队而已，这次，他们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兵力。
“兄弟们。开战了。想一想你们家中的父母，想一想你们牵挂的妻儿。这一仗，我们必须得胜利。敌人已经来到我们面前了，来吧，拿起兵器，和他们拼死开战！”夜玄墨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为大家鼓舞士气。
“拼了！弟兄们。”五皇子剑指敌军。
士兵们连日里的憋屈情绪，终于能够得到宣泄。夜玄墨和五皇子他们冲在阵前，生死都被抛却，他们只想打个胜仗。
“远儿。这一战，我们必须要赢。”夜玄墨对五皇子说道。
“皇叔。我知道的。”
亲情是很奇怪的东西。夜玄墨从前并不觉得自己有多牵挂这个侄儿，但是在大敌当前，他却觉得五皇子的性命比自己重要也宝贵的多。若是只能二选一，他宁可自己死去，也要护得五皇子的周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