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处的小宅院,满庭花开四季如春。花的香气芬芳招来四处的蜂蝶,盘于花上飞舞,蜂儿采蜜。
菩提神树下青叶飘落,仿若永不凋零。今日的坐台上空无一人,只有在小池旁却坐着一素衣长发,容貌极为绝美的女子。
她脱去了一双金丝白履,将其放在身旁。然后将双足探入微凉的水中左右摇摆,荡起点点涟漪。
风轻轻吹来,她便将身上的长发挽到胸前,用梳子不紧不慢地由上到下打理。
只是,她眉间的落梅即便如何红艳,也掩盖不住脸上的苍白无力,丝毫没有精神。
又一阵风吹来,带来几片残叶。残叶落在她的肩上,她抬手欲要拍走时。忽然皱紧眉头,捂着胸口伴随而出几声咳嗽。
仅仅只是这几声咳嗽,竟让她涨红了脸,眼角还泛着泪光。
没想到,这身子越发地脆弱不堪了。若不是那时强行渡给君儿修为,她想此时也不会虚弱到这个程度吧。
还好还好,这一切都没被他看到,知道,否则又像个孩子一般在身边哭闹了。
想及此,花帝神嘴角勾起笑意,不禁摇了摇头。
再过不久,真的永眠了。如今孑然一身,细细回想过往,仿若没什么可值得回味的。自打她出世以来,离开了般若山。就这般日复一日地守着这棵菩提神树,从未离开它许久。好像,快要结束的余生,竟没遇到神命中的劫。
想想真是可笑,身为云海之主花帝神,竟从未渡过劫。
菩提神树仿若听见她自嘲的内心,伸长了树干,用枝上的叶儿挠了挠她的耳朵。
花帝神捂着敏感的耳朵笑得十分清脆:“你莫要胡来了,很痒的。”
菩提神树收回树枝,抖了抖身子,将身上的叶儿如雨落下,好像在说我就要这样,你能奈我何?
花帝神懒样靠在树上,将胸前的长发跑向身后,手捻着长袖道:“伴你千万年了,不久后将要永眠。我不知当年父帝神为何选我来守你,我也找不到像我这般能孤独一人守你一生一世的神。你,不会怪我吧?”
菩提神树沉默了,就好像刚才的嬉笑打闹全是幻觉。
花帝神低头浅笑,然后拍了拍菩提神树继续靠着。
就在她准备闭目冥想的时候,她感到不远处有两股熟悉的神力在向这里靠近。
于是,她睁开眼,全然没了睡意。长袖一拂,起身转个圈后,已将金丝白履穿好。
“君儿和玄妙来看我了,我就不与你多说了。”花帝神走到池畔瞧了瞧自己的脸色,还真是有些难看。
为了不让他们担心,她捻决掩住了苍白的气色。
一切准备就绪,她端着手,迈着步莲站在菩提神树下眺望高处。
层层云团间,一抹白光横穿而过。就落在她跟前,激起云雾四处飘散。在渐渐散去的云雾中,依稀瞧见一个高挑的身影还抱着一个矮小的人儿款款而来。
徒步行至花帝神面前,东君将小玄妙放在脚下,抬眸打量师父时,瞧她面色红润很是有精神。嘴角便扬起了温柔的笑意,抬起双拳朝她行礼:“君儿拜见师父,许久未来探望,还望师父莫要责怪。”
“如今云海之事都全权交给你处理,你都是个大忙人了,能抽空来看看我,为师已经知足了,怎么还会责怪你呢?”花帝神浅笑,扶起东君时,恰巧不经意间看见躲在东君身后的小身影。
她揪着东君的长裙,时不时探出个脑袋来瞧,好像是在怕她。
她怎么怕了自己呢?脸上也不凶也不怒,难不成刚化成人形,连胆子也变小了?
小玄妙注意到花帝神的眼神在打量她,还时而皱眉。感觉到自己的无礼,也怕她以前那冷如冰霜的眼神,只好硬着头皮挪动小脚走来:“玄,玄妙,拜见花帝神。”
“我还以为是哪家可爱的娃娃呢,原是妙儿呀。如今化成了人形,怎么的,就怕了我么?”花帝神装出生气的样子。
玄妙抿嘴皱眉,戳戳小手低声细语:“我怕你还在气我。”
气她?原来她是记挂这事呀,都一千年过去了,自己早就忘了。
花帝神不禁摇头浅笑,东君也晓得玄妙话中意思,露出溺爱的眼神,也不语。
他知道,师父从来不是一个记仇的人。
花帝故作板着脸,蹲下来掐掐她的脸颊道:“既然知道我生气,那你下次还敢如此不?”
“不敢了不敢了!花帝神,疼!”玄妙两眼蓄着泪珠,心想这师徒两怎么那么喜欢掐她的脸啊。
东君瞧她可怜的模样,很想上去掰开师父的手。可是师父也没什么恶意,自己也不好阻挠。心里祈祷着妙儿你再忍忍,过了就好了。
花帝神瞥了眼东君,知道这小子不敢。看向玄妙时,意味深长地说:“玄妙呀,以后啊,这神界云海就只剩下君儿管你了,你可要在他身边乖乖听话呀。可以的话,多替他分担分担吧。”
“花帝神你是讨厌我,不管我了吗?”玄妙担忧地问。
花帝神摇头:“我从未厌恶过你,只是啊,我以后管不了你了。”
“为何呀?”
“因为……”我就要永眠了。
花帝神将这句话藏在心里,她不知道是最好的:“因为我将要离开神界,无忧无虑地过自己的生活了。”
“你在神界过得不快乐么?”
花帝神愣了,这玄妙的话怎么那么多。不过她的话倒是点醒了自己,自己在神界过得不快乐么?
不,不是的。她心系天下苍生,将神界当做是自己的全部。守护菩提神树,是她的使命。何谈快不快乐呢?
“你觉得我不快乐吗?”
玄妙低头想了想,直接说:“我看你也没不快乐,但也没有开心。”
“你还小,许多事都不懂,以后就知道了。”
“那以后你还会回来吗?”玄妙又问。
“回来……”花帝神沉默少许,然后苦笑:“怕是难了。”
“那我可以去看你么?”
花帝神哑然失笑,觉得她真的十分可爱:“以后,君儿会带你来看我的。”
那时,你见的,将是我的神墓吧。
“师父,今日除了来见你,还有一事相求的。”东君眉头紧锁,感到双眸火辣辣的。为了不被发觉,他故意撇开头望向远方。但她们之间的谈话让他越来越承受不住,怕当场崩溃。于是,赶紧转移话题。
“嗯,那你说说吧。”花帝神怎么不知东君的心,不去调戏玄妙,反而一本正经地走向菩提神树。
“妙儿吸收神灵草的汁液后,已得万年修为。可为何化形后竟是个孩童模样?会不会有什么害处?”
“害处倒是不会,你莫要多想。你可记得玄妙曾渡给你一些被封印的神力?”
“记得。”
“她那股被封印的神力实在太过强大,因那时消耗过大,即便用十株神灵草也都填不回,这些,都需靠她自己慢慢修回来。”
“那如何修?师父可有什么指点?”
“和往常一样就可以了,最多七日,她便可恢复如初。”花帝神掐算一番。
只是七日,那过得很快的。
“那太好了,这七日,还有需要注意的么?”东君迫不及待地问。
“也没什么要注意的,只是这封印的神力,若自己还未到能掌控的地步,切记莫要使用。否则,伤身更伤本体呀。”
“我知道了,我不会让她妄动神力的。”
“如此便好。”花帝神欣慰地点头。
忽然眼前感到一黑,身体也没了感觉。就这样在东君面前倒下,还好东君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师父,你可还好?”东君瞧她脸色发白,手指探了探她的脉象,竟虚弱至此。
于是,他将她扶到地上坐下,正准备盘膝将自身的修为传给她,以缓解她身体的虚弱。
“君儿,莫要浪费了。”花帝神用神力将他的修为给挡回去,声音有些虚弱。
“师父,君儿不忍见你如此,你就让我帮帮你吧。”
“天意如此,你莫要做些白费的事。莫要让我不开心了,扶我起来走走。”花帝神拒绝他施舍给自己修为,因为她知道,即便他损耗修为,也无法逆天改命。
玄妙站在一处吓呆了,也不知缘由是什么,迈起小脚跑到花帝神身边,跟着东君一样,将她扶起。
“玄妙也是越发懂事了。”花帝神莞尔一笑。
“花帝神,你怎么了?”玄妙担心地问。
“我无碍。”花帝神依然浅笑,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玄妙说:“我知道你刚化人形不久,也没在药上神吃点什么,不如今晚留下与我一同用膳,你看如何?”
“好啊,可是……你不会想将我留下吧?”玄妙小声嘀咕。
“你放心,不会了。”花帝神瞧玄妙这肉嘟嘟的小身板,很是十分喜欢。
“那今晚就留下用膳,那妙儿,你好好陪着师父,我去遣些神娥来做你们最爱吃的膳食。”
“我知道了。”玄妙点点头,君哥应该是不放心她现在一个人吧。
“玄妙,来,陪我去书房那边,正巧我前些日子寻得一些适合你修炼的功法,再和你下下棋,也不知你的棋艺是否退步了。”
“好啊,说来就来。我也许久未下棋了呢,正好化成人形可行动自如了。”
“走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