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建功夫妇下葬之后,整个忠义将军府,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
没有了将军的俸禄,即便有皇上的抚恤,也依然不可能长期供养那么一大家子人。太多家仆丫鬟被遣散,以前隶属于牧建功的兵卒,自然也有了新的去处。
原本来来往往的后花园里,也是冷冷清清的,难得见到一个人。
纪兰心挽着纪水寒的手,先是安慰了几句,之后又问道,“姐姐是好奇的,你何时认了那杨箕、江绣做义父母的?”
“啊……有些年头了。”纪水寒应付了一句,怕纪兰心再问什么,便岔开话题,道,“父亲生辰,姐姐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呵,刚好之前有人送了你姐夫一座南海的珊瑚,很是漂亮,待到父亲生辰,便送给他就是了。”纪兰心看着有些憔悴的纪水寒,甚是心疼,又道,“在牧家若是受了什么欺负,就告诉我和爹爹,娘家人,自然要替你做主的。牧大公子,为人倒是还算和善,可你那个大嫂,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人。你莫要怕她,她娘家是有些背景,但咱们纪家也是不怕的。这种人性,大多欺软怕硬,你越是忍让,她反而会觉得你越是好欺负。就像张家那个姨娘,仗着我公爹宠着她,可是要上了天了。我刚嫁过去的第一天,就要给我来个下马威。哼!我纪兰心亦不是吃素的……”
听听纪兰心讲讲张家里的热闹,纪水寒的心情好了许多。姐妹俩在花园里转了半天,纪兰心又拖着纪水寒去听戏。
……
鹤长空家。
客厅里,鹤长空小心翼翼的帮着芍药料理着手臂上的伤口。
一扎来长的刀口,深可见骨。
鹤长空撒上一些药粉,又用干净的布条包扎了。
芍药盯着鹤长空认真的表情,不由的看的痴了。直到鹤长空抬眼看来,芍药脸一红,赶紧将视线躲开,嗫嚅着说道,“谢……谢谢。”
鹤长空微微一笑,道,“若是刀口再深上一分,你这条手臂,就算是废了。”
芍药叹气,道,“是啊。”
鹤长空又道,“是谁伤的你?”
芍药有些迟疑。
鹤长空道,“不方便,就不用回答了。”他似乎也并不是很关心这种事。“你只是个丫鬟,出了事情,没什么人会愿意保你。世道如此,活着不易。有些事情,能忍忍过去,就不要太计较。”
芍药轻轻咬着嘴唇,点点头,又略一迟疑,道,“鹤先生……有件事,我若跟你提了,你莫要告诉旁人。”
鹤长空摆手,“那算了,我可不嫌活得长,少知道点儿也好。”
芍药有些莫名失望,又沉默良久,才继续说道,“在忠义将军府的银尚苑,有一口枯井……”
鹤长空眉头一蹙。
芍药呼出一口气,“将军……纪将军把二小姐嫁给牧飞龙,又派了牡丹过来,大概就是为了这口枯井。枯井之中,具体有什么,我不太清楚。前些时候,牡丹潜入进去一次,受了伤。后来我发现她不见了踪影,心下好奇,又担心她会出事,所以便潜入枯井之中。那井中……有巫灵布置的阵法,还有各种刀剑阵法……”
鹤长空静静的听着芍药描述井中阵法的凶险,良久,道,“这忠义将军府,原本是新意侯府。新意侯其人,真血双修,实力强悍。这枯井,莫非与真血双修有关?”说着,鹤长空又自问自答似的摇了摇头,“真血双修……其实只是花哨一些,要说特别厉害,也不至于。不过是为了一个花哨功法,就牺牲了自己心爱的女儿的终身幸福?”鹤长空再次摇头,“纪效忠其人,虽然有些功利心,但却不至于如此吧?是我看错了?还是说他另有目的?更何况,如果那枯井之中,存放的是真血双修之法,新意侯有必要那么费尽心思吗?而且……”自言自语着,鹤长空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有传闻说新意侯在打造侯府的时候,就请了巫灵高手来布阵。那个时候的新意侯,好像还并没有修炼成真血双修啊!不管那双修之法是新意侯从何而来,在没有修炼成之前,就能断定这方法有用,并且专门打造了密室来保存?啧……还没有确定宝珠的价值,就先打造好了装宝珠的精美之椟吗?这显然不可能。”
芍药道,“奴婢愚笨,也给不出结论。事情应该是很重大的,不然当初纪将军就会直接跟我说明白了。跟随纪将军多年,他一向谨慎。但凡极为重大的事情,总会一步步的安排,不会直接点名我们的任务所在。我在想,或许牡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要去枯井之中寻找什么。”
鹤长空看着芍药,微微笑道,“我不是你的主人,你不用在我面前自称奴婢。”
芍药脸色又是一红,低头道,“奴婢身份卑微,鹤先生……”
“好了。不说这个。”鹤长空笑着又问道,“还没有找到牡丹吗?”
芍药点头道,“在枯井的刀阵之中,我看到了她被针刀划掉的衣服的碎片,却没有见到她的人。她的修为比我强一些,心思也更加细致机敏,或许已经进入的更深了。”
鹤长空凝眉道,“这么多天了,她还没有出来,怕是凶多吉少。来,你给我再详细的说一下其中阵法。”
芍药继续复述,鹤长空认真的听着,时不时的还会询问两句。不知不觉间,天色竟然黑了。
鹤长空又沉默了很久,摇头道,“依我看,这阵法,至少会是地阶巫灵所布,不是你我能够破掉的。”
天、地、玄、黄,为五灵高手的分阶。地阶巫灵,虽然战斗力依然不会比地阶的真灵、血灵之类更强,但地阶巫灵布置的阵法,即便是天阶真灵和血灵,也不敢小觑。更遑论鹤长空,甚至都算不上玄阶高手。
看向芍药,鹤长空道,“想要好好活着,就该量力而行。听我的,切勿再去那枯井之中冒险了。这一次,算你走运,若非你及时用手臂挡住了那刀阵,怕是已然身首异处。”
芍药凝眉。
鹤长空肃穆道,“听我的。”
芍药脸又一红,点头。
……
纪水寒一直跟纪兰心在悦心楼玩到很晚才回来。刚到门口,就遇到一个丫鬟。
“二夫人。”
纪水寒看着那丫鬟,愣了一下,她认得,这丫鬟,是大嫂的一个使唤丫头。
“大夫人请您过去一趟,有事情要跟您说。”丫鬟笑吟吟的,脸上却毫无恭敬之意。
纪水寒眉头一蹙。
大夫人?二夫人?
好吧。
牧建功夫妇身故,原本的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自然就成了“夫人”。
纪水寒斜了那丫鬟一眼,猜测着这一趟,怕是鸿门宴。
去?还是不去?
纪水寒略一迟疑,道,“今日不早了,我就不过去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丫鬟脸色一寒,冷声道,“二夫人,大夫人有命,您还是过去一趟吧。不然奴婢可不好交代啊。”
纪水寒挑了一下眉头,看着那丫鬟,冷声道,“你不好交代又如何?滚开!”
“你!……”
“你什么你?!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了?你是什么东西?再敢造次,信不信我要你好看?”纪水寒怒道,“武莲河我都烧了,还会怕你这丫头片子?”
丫鬟脸色涨得通红,侧耳听到周围几个家丁的低声耳语,更是羞愤难当。可纪水寒说的没错,自己的身份,只是个丫鬟而已。纵然大夫人再怎么想要对付纪水寒,都轮不到自己一个丫鬟造次。
“二夫人息怒。”一个声音缓缓传来。
纪水寒循声看去,眉头又是一簇。
来人是荷花。
大夫人的贴身丫鬟。
这样的丫鬟,比一般的使唤丫头,地位要高出许多。
“二夫人这是上哪去了,刚回来么?”荷花笑吟吟的。
抬手不打笑脸人,纪水寒板着脸,语气缓和了一些,“上哪去了,还需要跟你禀报么?”
“二夫人折杀奴婢了,二夫人是主人家,自然是想去哪,就去哪。”荷花笑道,“刚才这妹妹没有说清楚。要请二夫人的,并非我家夫人,”
“哦?”
“观天阁的阁使来了。”荷花道,“还带来了观天令,来的时候,二夫人不在,我家夫人自然是不能怠慢了阁使,便让他在桂香苑歇息。”
“什么观天令?”纪水寒狐疑的看着荷花,“不是逗我的吧?”
“岂敢。”荷花道,“观天令的具体内容,阁使并未透露,只是说要交给二夫人。二夫人,时候已经不早了,咱们快些去吧,得罪了阁使,怕是国师会不悦。”
纪水寒犹豫良久,也不好推辞,只好跟着荷花前行。
不知为何,纪水寒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很不和谐的画面。
——“你现在叫十二阿哥,你叫十三阿哥也没有用!你叫万岁爷,也没有用!我劝你还是不要犟下去,老实招了吧!”
——“容嬷嬷,不要!啊!!!!”
感觉会很凄惨啊!
再看前面款款而行的荷花,纪水寒觉得这荷花就是容嬷嬷啊,虽然长得漂亮,身材也好,但骨子里的狠辣,怕是比容嬷嬷还要狠!
当然,纪水寒想多了。
如今这忠义将军府,大夫人就是内宅之主,想要对纪水寒动手,没必要用哄骗的手段。确实是观天阁的阁使来了。
那阁使看到纪水寒,算是松了一口气,“我的姑奶奶哎,你可算是回来了。”那阁使起身,朗声道,“纪氏水寒,接观天令。”
纪水寒愣了一下,赶紧跪倒。
没吃过猪肉,倒也见过猪跑。她知道,这观天令,跟圣旨相比,其实差不了多少事儿。
阁使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卷轴,展开了,高声念道,“观天问世,天使令曰:纪氏水寒,聪慧机敏,贤良端庄,又成真巫双修之道,难能可贵。封纪氏为观天阁天官,赐巫云。令此!”
皇帝称之为奉天承运,天帝之子。而冠天阁阁主,次之,为天之使臣。
纪水寒还没有反应过来。
天官?
什么天官?
愣了好大一会儿,纪水寒才反应过来,拜倒:“谢主……咳咳,谢国师恩典。”
阁使这才笑意浓浓的上前,扶起纪水寒,道,“纪天官,明日卯时,莫要忘了去观天阁亲自谢恩呐。”
“啊……好好。”接过那“观天令”的卷轴,纪水寒还有些懵。
阁使笑着告辞,纪水寒送出桂香苑的门口,便止步。
直到阁使走得远了,纪水寒才听得背后传来一声冷哼,“弟妹倒是厉害,竟是攀上了国师的高枝。我们这小小的昭武校尉府,怕是容不下了啊。”
牧建功身故,牧家主事的,是牧大公子。如今,牧大公子官拜昭武校尉。
纪水寒回头看了看大嫂,想怼上两句,又不敢。
周围都是大嫂的丫鬟仆役,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什么高手。
忍了!
纪水寒也不吱声,转身就走。
大嫂愣了一下,看着纪水寒的背影,气的脸都红了。
“什么东西!”大嫂愤怒的咒骂了一句,“哼!且过些日子,等老爷外出上任!本夫人教你好看!”
纪水寒不敢走得慢了,好像生怕被大嫂追上来找麻烦似的。
匆匆赶路,走了很远,忽然愣住。
四下里看看,一时懵了。
虽然在这府邸生活了很久,可她却是第一次来这桂香苑。
府中建筑,看起来也都差不多。
纪水寒竟是迷了路径。
丫鬟仆役,又被遣走了许多,周围冷冷清清的,不见一个人影。
夜风阵阵。
屋檐下的各处门框上,还挂着白布。丧事刚过,许多办丧事的物件,还没有收取。
纪水寒心里哆嗦了一下,忽然有些脊背发凉。
提一口气,纪水寒选了个印象中“正确”的方向疾走。
可走了很远,不仅不见人影,反而好像越来越冷清阴冷了。
好不容易看到一处拱门,像是兰亭苑的拱门。
纪水寒心里松了一口气,小跑着过去,抬头一眼,不由愣住。
不是兰亭苑,而是一处名叫“银尚苑”的所在。
嘶……
纪水寒猛然吸了一口冷气。
这银尚苑,是故去的牧大小姐的居所,自牧大小姐去世,这里就荒了下来。
纪水寒听张顺提过。
这里……
阴气好像很重啊!
赶紧走!
“嗯……”一声沉闷的声音,从银尚苑里传出来。
纪水寒吓得猛地一哆嗦,下意思的看了过去。
视线穿过银尚苑的拱门,斜刺里可以看到,那片花草丛生的花圃见,有一口井。
月色不错,虽然离得不近,但依然可以看到,井口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接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从井口里缓缓的爬了出来。
纪水寒脸都白了。
想跑,腿却不听使唤。
“妈、妈、妈、妈——的!”纪水寒哆嗦着嘴唇,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画面,实在不是纪水寒的心理素质可以承受的。
那人影,从井口里爬出来,又从井台上跌落。
之后朝着纪水寒抬起手,口中低语,“小……小姐……”说着,努力朝着纪水寒爬来。
凌乱的黑发,在风中凌乱。
刺鼻的血腥味儿,弥漫在空气中。
纪水寒感觉裤腿上有些热,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吓尿了……
不不不!
作为一个男人,自己怎么可以这么弱鸡!怎么可以被吓得尿裤子——好吧,所有的记忆,都是别人的,自己其实不是男人——嗯,其实不是个人!
自己是灵戒,是器灵,是……
是什么好像不重要!
这画面,就是他/妈/的五大三粗的汉子,也得吓死吧?!
纪水寒想跑,可却好像更想跪下。
腿软了,快要站不住了。
【忽然通知明天上架。又到了混全勤的日子了。感谢诸位的支持,无论是收藏点击推荐评论打赏。看在眼里,感念在心。嗯,尽量不断更,略表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