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中上了一弯弦月,万点星光之下,那月光凛冽的如同秋日里的白霜,带着一股寒冷的气息。
易容思站在窗边,盯着银钩似的月亮,眼神中蕴藏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易公子可是想家了?”
景安看着月光从易容思的头顶扯出一条长长的阴影,落在地上如同写意的水墨画一般,带着些孤独的意味。
“月亮不是圆的,也不曾有什么大雁飞过,我为什么要想家?”
易容思的话让景安愣了愣,他想不明白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看见明月如镜,遥度双飞雁,形单影只的人才会孤独。现在的月亮是残的,也没有鸿雁渡月,你虽然是个木头,可我还不算形单形只,我为什么想家?现在我只是想要看月亮。”
易容思转过身,借着月光看清了景安错愕的神情,于是他的嘴角又勾起了一个笑容。
“你最好离开你现在的位置。”
景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易容思已经飘然至他的身边,把他拽到了一个角落。
轰的一声传入景安耳朵里,原本他身后的半面墙壁化作碎砖石,扬起一片飞灰。
“剑断刃?”
景安瞧见来者立即调动内力,运行大周天行心法。
他伸出一只手与剑断刃的手掌对在一起,轰然间烟尘飞起,另外一半墙壁也变成了碎石。
“你这狗官还我兄弟命来。”
剑断刃飞身一起,白衣猎猎,如同被大风刮起的一卷白绫一般飘摇难觅。
一道白光自他的手中射出,化作一柄长剑直取景安的胸膛。
景安见势飞身而起,踏着尚在的几块砖石抢至剑断刃的身前,一手抓住剑断刃的手腕,一手拍了出去。
“铮!”的一声自景安的身后响了起来。
易容思的袖中滑出了一柄极薄的短剑,挡在了一名男子的身前。
“偷袭啊。”
易容思笑吟吟的瞧着男子,向后飘然退了两步,一道白绫从他的袖中射出直冲男子的面门。
那男子朝后面一仰身,白绫贴着他的脸过去,却有两根钢针朝着易容思飞了过来。
易容思以足尖一点借力,似流云随风一般转身,伸出一只手夺走那两根钢针。他再一转身,挪了一步又是两枚月魂针暴射出去。
“啊!”
那两枚月魂针如今正插在男子的眼睛上面。
易容思瞧着落在地上哀嚎的男子,眼睛里尽是些阴毒的神色。
“踏雪寻梅步,你是悬水教的人!”
剑断刃一转头,长剑刁钻的取向景安心口。
“你这狗官,不止害死我三弟,如今竟然与邪魔勾结,我剑断刃定要除了你这祸患!”
景安伸出手握住那一道寒光,朝后面退出了三步。
鲜血自他的手掌上中流淌而下,落到地上如同殷红色的飞花。
“剑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秀宁一掌打在剑断刃的身上,将他拍出了三尺远。
“陈三娘,你也要与这狗官混在一起!”
剑断刃悲愤的喊出这句话,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如今景大人因为一些事务困于玉峰寨,玉峰寨当然要保他无事。剑老大你如今闯入玉峰寨,毁我断天狱又是个什么意思!”
陈秀宁娥眉紧皱,杏目圆瞪,一声断喝让剑断刃心头悲愤更甚。
“你玉峰寨枉为正道,竟然纵容邪魔毁我兄弟一双招子。”
陈秀宁转过头就看见在地上捂着眼睛的男子,再一看,一边的易容思泛着笑意的一双眼睛尽是阴狠。
“这邪魔乃是我四弟、九弟自山下抓上来的,今日你与琴惊弦潜入玉峰寨,毁我断天狱才放出了这邪魔。我还未追究你们的责任,你倒是恶人先告状,喷我一身血!”
陈秀宁看着破败的囚室就气不打一处来,如今剑断刃的话更是让她无名怒火大起。
“剑老大,如今我大哥在无量山中没了消息,你们来这里找事是看准了玉峰寨如今好欺负吗!”
景安看着陈秀宁与剑断刃对峙,悄悄地把自己挪到了易容思的身边,却看见易容思摆弄着手里的钢针。
“这针上面泛着蓝光,是淬了剧毒上去呢。”
易容思拿起钢针对着不甚明亮的月光看了两眼,转手拿出一方帕子将钢针包裹起来。
“景大人,你可知道有什么毒是泛着蓝色的?”
易容思对上景安的眼睛,眼底又是一片清明,不曾有任何的阴毒残忍。
景安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过身看着正在对峙的陈秀宁与剑断刃。
“到底是玉峰寨,晁二当家还想看着?”
景安的脸色很冷,他的语气也带着一股公事公办的意味,及至他唤晁明秀为晁二当家而不
晁二哥,在场的人就知道景安这是生气了。
江湖上很少有人看见景安生气,无论是进入飞鱼卫以前还是进入清律监以后。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景家幼子的脾气是极好的。
纵然是进了飞鱼卫,江湖上的人将他当做耻辱,一口一个败类、狗官,他说句无愧于天地也就过了。
如今景安生气了。
“景安,你杀了我三弟,又纵容魔教妖人毁了我二弟的招子,如今这笔账你要怎么算!”
“怎么算?”
景安冷嗖嗖看着剑断刃。
“刀卷锋为了一颗夜明珠,屠杀临州罗家一百余口,犯下滔天血案,他们的命怎么算?琴惊弦对萧公子使出剧毒暗器又要怎么算?”
“兄弟之义,自当义薄云天,魔教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剑断刃冷哼了一声,拿剑指着景安,若不是顾忌晁明秀、陈秀宁怕是已经要取了景安、易容思的性命。
“你景安杀了我兄弟就是我的死仇,更何况江湖恩怨江湖了,你一个朝廷的鹰犬有什么资格管这些!”
“江湖恩怨江湖了?”
景安一句疑问带着极为浓厚的嘲讽意味。
“若真是让你们在江湖了却江湖恩怨,你们能保证让罗家一百余口沉冤得雪?刀卷锋先前在江湖上早有侠名,你们真的能毫不偏私?”
景安的话落到了很多人的耳朵里面,很多人都把自己的嘴闭严实了。
晁明秀摩挲着下巴,陈秀宁把目光挪到了一边。
刀卷锋是一个侠客,侠名远传,毋庸置疑。如果罗家一百余口的恩怨交于他们处理他们会有什么想法呢?
没有人敢保证自己不会一开始就认为罗家为富不仁、罪有应得。
“按照江湖的规矩,今日若是琴惊弦用毒针取了易公子的性命应当怎么说?”
气氛再度沉默下去,晁明秀这次连摩挲下巴的动作都做不下去了。
易容思是悬水教的人,是邪魔外道,对付邪魔外道自然不用讲规矩。
“易公子真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吗?”
四周边的很安静,清风拂过的声音带着木叶的清香划过每一个的身边,清凉消散过后,又是一片死寂。
晁明秀眯着眼睛,心说不好。
当初景安进入飞鱼卫,景老爷子差点一掌把他拍死,他没有后悔。如今三年来江湖中人一口一个败类,一个狗官也没有让他后悔。
景安是一个很固执的人,固执到了即使在南墙前面撞的头破血流也不会后悔。
这世上有的人固执起来十分可敬,有的人固执起来十分可恨,到了景安这里毫无疑问就是可怕。
如今景安固执地不认为自己有错,他与剑断刃之间的恩怨就始终没有办法调停。
如今景安固执地想要保下易容思,他们就与景安极为明显的站到了对立面上。
晁明秀开始后悔让齐文远关押景安。
景安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他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模样。
“以武犯禁,岂能江湖了?”
晁明秀听着景安的话,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是大哥离开的第十四天,玉峰寨迎来了一个没法善了的麻烦。
“商寨主不会喜欢这样的事情的。”
景安的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打落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一鸟入林,百鸟压音。
晁明秀刚刚想好的话又被他咽了下去,他盯着景安那张写着无愧于四个字的脸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