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7日,周日。
钱贝贝穿上蓝衬衣、小西装、包臀裙、黑丝袜、浅高跟鞋,带着一个小坤包准备出门。周芸看着钱贝贝的这套修身职业装,有点酸酸地说:“哼,打扮这么漂亮,真便宜日本人了。”
“没办法,松原说这个人今后会是中国业务的技术骨干,必须招待好。”钱贝贝说着,在镜子前最后整理一下。
“这么说,那个人又是个糟老头子了?”周芸之前听钱贝贝说过,钱贝贝的公司的顶梁柱是一个老头,就是昨天那个打来电话的叫松原的老头。
“可能吧。”钱贝贝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
周芸想象了一下钱贝贝穿职业装陪两个秃顶老头喝酒的情景,摇了摇头,又深深地感到无奈,只能祈祷他们至少别对钱贝贝动手动脚。
钱贝贝出了门,先来到离家不远的一处高档小区接松原。不一会,松原穿着一身休闲西装迈着大步向公寓大门走开。她看了一眼腕表,9点整。松原总是很准时,而且走路一直都比较快,完全不像是年近七十的老人。松原打量了一下钱贝贝,眼神好像是在确认这到底是不是钱贝贝。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咽了回去,只是说:“さあ、行こう。(走吧。)”
钱贝贝打开手机叫出租车。因为距离非常远,所以很快就有人接单了。
两个人上了车,钱贝贝问:“織田さんはどんなお方ですか。(织田桑是怎样一个人呢?)”
“会ったら分かるぞ。とにかくいい人だ。頭がよくて、技術の達人だ。性格は優しいが、優しすぎることもあるから技術者しかならない。(你见了他就知道了,总的来说是个很不错的人。脑子很聪明,技术水平也很高,性格也比较温和。但是有时候脾气太过温和,这样的人只能当技术员。)”松原说话一向非常直白,他能做到的最大的圆滑就是闭嘴不评论,要他说违心的话,几乎是不可能的。钱贝贝很欣赏他这一点,因为一来她本来就不喜欢那些客套话,二来松原说话直白,翻译起来也容易。
然后,钱贝贝开始跟松原东拉西扯,松原应付了几句,终于忍不住说:“お前、少し黙ってくれよ。日本語は仕事に必要だが、いつもご老人を日本語の練習に付き合わせてはいけないだろう。(你安静会吧,虽然说日语是工作必须的,但是也不能让老人家一直陪你练日语。)”
钱贝贝见自己的图谋被识破,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她从来不放过跟日本人交流的机会,工作之余,她经常跟公司里的几个日本人漫无边际地聊。还好包括松原在内的几个人都并不反感跟钱贝贝聊天,哪怕有时候是鸡同鸭讲的尬聊。
虽然松原很不友好地结束了聊天,但钱贝贝知道他并没有生气,只不过是想歇会。
沉默了好久的出租车司机见状开口了,问钱贝贝刚才是不是在跟松原说日语什么的。钱贝贝对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了,只要跟日本人一起出去,总会有人好奇地问一些关于日本的问题。有正常的,有愤青的,也有猥琐的。钱贝贝只回答正常的问题,对后两种,她一向是报以营业性微笑。
终于到了机场。钱贝贝和松原下了车,来到了国际抵达。她拿出手机查了一下,航班没有延误,于是从包里拿出了A4纸做的迎接牌,上面写着“織田岳晴様”五个大字。钱贝贝问道:“織田さんは背の高い方ですか。(织田桑个子高吗?)”
“高くなくて小さくない。少し痩せた人だ。(不高也不低,有点瘦。)”松原回答道。
于是钱贝贝开始睁大眼睛努力寻找一个“个子不高也不低、有点瘦”的日本人。
过了没多久,一个身高1米75左右的年轻人拉着箱子来到了两个人面前。他放下箱子,轻轻说了一句:“こんにちは、織田です。(你们好,我是织田。)”
织田出现得太突然,两个人之前都没有注意到。前一秒还在人流中寻找的松原愣了一下,笑着说:“おお、びっくりした。少し太ったぞ。(哦,吓我一跳。胖了点。)”然后他介绍钱贝贝:“こちらは北京営業の銭さんです。(这是北京营业的钱桑。)”
钱贝贝鞠躬,把名片递了上去,说:“こんにちは、初めまして、北京営業部の銭です。よろしくお願いします。(你好,初次见面,我是北京营业部的钱贝贝,请多关照。)”
织田也鞠躬,接过钱贝贝的名片,用磕磕绊绊的中文说:“你好,我是织田岳晴。”他摸了摸衣服的几个兜,无奈地说:“すみません、名刺を箱に入れたのです。(抱歉,名片放箱子里了。)”
听到织田讲中文,钱贝贝有些意外。她仔细端详对方。织田有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稍微有点长,发梢微卷。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睫毛也很长。他的鼻子又窄又挺,嘴小而且嘴唇薄。挺拔的下颌在下巴交汇成一个鹅蛋性状。总之,这绝对是一个美男子,有点像钱贝贝喜欢的演员佐藤健,不过比佐藤健白。
钱贝贝花痴地望着织田好半天,直到松原喊她:“おい、タクシーを呼べ。(喂,去叫出租车。)”
钱贝贝慌忙拦了一辆出租车,心中狂喜:本以为织田会是另一个糟老头子,没想到竟然是一个超级帅的小伙子。她非常感谢李部长生病来不了,松原让她代劳,又庆幸自己早上精心打扮了一番,应该给对方留下了一个不错的第一印象。
三个人上了车,钱贝贝坐在副驾驶,从后视镜偷看织田。织田正在好奇地东张西望。
钱贝贝问:“織田さんは中国に来るのは初めてですか。(织田桑是头一次来中国吗?)”
“はい。ずっと行きたかったが、なかなか時間がなくて。(是的。之前一直想来,总是没时间。)”
“北京はどうですか。(觉得北京怎么样?)”
“思ったよりずっと良かったですね。来る前にはスモッグが酷いと聞いてたんですが、本当に来たら全然ないです。空港もすごくでかいです。(比我之前想的好的多。来之前听说有雾霾,结果到了才发现并没有雾霾。机场也非常大。)”
“スモッグが酷いと、政府にとってはとてもメンツの潰すことですから、ものすごく力を入れて対策行動を行いました。(雾霾太重对政府来说是很没面子的事情,所以政府花了很大力气整治。)”
“なるほど、メンツにかかりますね。(原来如此,事关面子啊。)”
“先ほど織田さんはお上手な中国語を話したが、学んだことがありますか。(刚刚织田桑的中文说得不错,是学习过吗?)”
“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まだまだです。中国の文化に興味が深いですから、少し勉強したことがあります。とても難しいと思います。今でも自分の名前しか話せないです。銭さんが日本語を話すのと同じくらい上手になればいいですね。(多谢夸奖,还需要继续努力。因为对中国的文化比较感兴趣,所以稍微学习了一点,感觉好难,现在也不过是会说自己的名字而已。如果能有钱桑说日语这么好就好了。)”
钱贝贝听到帅哥开口夸自己,顿时心花怒放。她暗自得意,自己平时的练习都没白费。
松原冷笑着给钱贝贝泼冷水:“彼女はいつも俺たちを日本語の練習相手にするから、これだけ上手になっているんだ。だから、もし彼女に話をかけられたら、一々返事しなくてもいいよ。(她总是拿我们当日语的练习对象,所以才说得这么好。所以她要是跟你搭话,你也不用每句都回。)”
钱贝贝扭过头去对松原说:“松原さんが冷たい!(松原桑真冷漠!)”
织田哈哈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お二人は仲が良いですね。(两位关系真好啊。)”
松原说:“いつも人を日本語の練習に付き合わせるのはうるさいけど、銭さんは賢くて伸びしろだ。(虽然总是找人练日语有点烦,但是她很聪明,很有前途。)”
钱贝贝心里说,就算你在帅哥面前夸我我也懒得谢你,但嘴上还是说:“とんでもありません。これは松原さんのご教示のおかげさまです。(哪里,都是松原桑指导有方。)”
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不知不觉来到了预定的饭店。
松原找到了位置,一屁股坐了下去,仿佛是在自己家。他说:“これはいい店だ。俺たちはよくここでお客さんと食事をする。正真正銘の中華料理を味わってください、日本のとだいぶ違う。(这家饭店不错,我们经常在这里招待客户。尝尝真正的中华料理吧,跟日本的完全不一样。)”
织田问:“日本の中華料理はここのとは何が違いますか。(日本的中华料理跟这里的有什么不一样?)”
钱贝贝插话:“日本の中華料理は、中華料理というより、中華風の日本料理です。(日本的中华料理与其说是中华料理,不如说是中华风格的日本料理。)”
松原点了点头:“そうだ。俺にとっては中華料理は世界ナンバーワンだ。けれど、カロリーはちょっと高くて、日本の料理と比べると健康に良くない。(没错。对我来说中华料理就是世界第一,可惜热量有点高,没有日本料理健康。)”
织田翻着菜单,时不时问钱贝贝一些问题。钱贝贝一向对翻译菜单比较头大,只能告诉日本人那些菜是怎么做的,完全做不到把菜名翻译得信达雅。她觉得也没人能做到。
织田听着钱贝贝的解释,点了几个菜,除了红烧豆腐以外都是硬菜。三个人一人一碗米,配着菜吃。
钱贝贝偷偷观察织田,发现他虽然以一种很绅士的方式吃菜,但动作间还是透露出一种被美食征服的感觉。于是钱贝贝心里暗笑:没有人能抵挡我们国家的美味。
织田把所有的菜都尝了个遍,虽然并没像美食节目里的嘉宾那样夸张地吹捧一番,但还是禁不住说好吃。吃了一会,织田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了一句有关工作的事情,松原说:“今日は仕事の話をしない。銭さんは休日出勤でもう疲れていると思う。(今天不谈工作。钱桑休息日出勤已经很辛苦了,咱们聊聊天就行。)”
钱贝贝卖萌地说:“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松原様!(谢谢松原大人!)”
松原喝了一口茶,说:“平日はきちんと仕事をしろ。(工作日要给我好好工作。)”
钱贝贝说:“御意!(遵命。)”
织田听到钱贝贝说“御意(遵命)”这个词,感到有点意外,自言自语地说:“かわいいね。(真可爱。)”
钱贝贝立马花痴地问:“あら、今かわいいと言ってたでしょう。どこがかわいいですか。(咦,刚刚说我可爱吗?哪里可爱?)”
织田有点不好意思地说:“ええ、このようなスーツを着ている女の子はまさか御意を言い出すのは不思議だと思っただけですが…ギャップ萌えです。(呃…就是感觉穿着正装的女孩子不太可能会说遵命这种话。反差萌。)”
钱贝贝故意做出失望的样子:“なんだ、見た目のほうと思っていました。(什么嘛,还以为说人家外表可爱。)”
织田更不好意思了,挠挠头说:“その…見た目はもちろんかわいいです。(那个…外表当然也是很可爱的。)”
钱贝贝忍不住露出了姨母笑,说:“緊張しないで、冗談です。(别紧张,玩笑而已。)”
松原白了钱贝贝一眼,说:“織田さんをいじめるな。(不许欺负织田桑。)”
三个人也许是都有些饿了,风卷残云般地吃完饭。又坐了一会之后,钱贝贝打车把两个日本人送到了松原住的高档公寓。公司在这里新租了一间房子作为织田的住处。钱贝贝和松原给织田讲解了一下屋里的陈设和周边的一些设施,好让他尽快适应。
“問題なければここで失礼いたします。(没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就不打扰了。)”钱贝贝最后说道。
“もう大丈夫です。今日は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した。(没问题了。今天谢谢你们。)”
“どういたしまして。では、また明日。(不用谢,那么明天见。)”
“また明日。(明天见。)”
说着,钱贝贝和松原离开了织田的家。紧接着,钱贝贝又告别了松原,自己回家了。
钱贝贝一回到家,周芸赶紧过来问:“那两个日本老头没对你动手动脚吧?”
钱贝贝把包一扔,摊在沙发上,揉着太阳穴,微微一笑说:“不是老头,是个大帅哥。”
“哦…”周芸松了口气,接着问:“那他人怎么样?好相处吗?”
“他超级萌。”钱贝贝一下子坐了起来,接着说:“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男生呢。”
“你说他帅,有多帅啊?”周芸问。
钱贝贝拿出手机,给周芸看她偷拍的织田的照片。
“可以可以,确实挺好看的。”周芸翻了翻说,“有点像佐藤健啊。”
“我看比佐藤健还帅。”钱贝贝得意地说:“我捡了个大便宜。”
“看把你美得,”周芸说,“又不是明天就来娶你。”
“反正新来个又帅又可爱的同事,感觉上班都有动力了。”
晚上,钱贝贝跟爸妈视频的时候又说了一遍,公司新来了个日本人叫织田,长得很帅。周芸在旁边想要吐槽又忍住了,她想,让这家伙花痴一下也好,治一治她失恋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