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9日,星期二。
钱贝贝来到公司,开始尝试推进自己负责的两个项目。虽然她之前通过给李部长和其他前辈打下手,已经大致知道一个项目是怎么推进的,但是真到了自己开始着手做的时候,还是有很多问题不明白。技术上的大致方案要问织田,项目推进的具体问题要问李部长和其他前辈,于是钱贝贝跑来跑去忙了一上午,她觉得这种忙碌而充实的感觉棒极了。况且还能借机跟织田小哥哥交流,简直是倒给钱也找不来的好事。
钱贝贝已经看出来,织田完全是个吃货。于是早上专门做了自己最拿手的红烧肉和鱼香茄子。她做这两道菜的手艺非常高超,曾被不止一个人夸过是“饭店水平”。所以一到中午,钱贝贝就热好了饭,找到了三个日本人,跟他们一起吃。钱贝贝让织田尝了一下自己的手艺,织田果然大加赞扬。不过,栗山和松原也要求尝一尝,钱贝贝也不好再拒绝,只能把笑容僵在脸上,让他们也尝了。栗山大叔和松原老头也连声说好吃,但钱贝贝心里一点也不高兴,因为这本来是她给织田做的。
钱贝贝洗饭盒的时候,武志刚也来到了钱贝贝旁边洗饭盒,问道:“你怎么老是跟日本人一起吃饭啊?”
“工作需要。”
“你们吃饭还谈工作啊?”
“不是,我们就是随便聊聊。”
“那怎么就成了工作需要呢?”武志刚感觉很不能理解。
“你知道为什么打拳击的人在比赛前要蹦来蹦去的吗?”钱贝贝反问。
武志刚说:“那肯定是为了热身啊。”然后,他似乎明白了,说:“啊,原来是为了练日语啊。”
钱贝贝点点头。
武志刚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些什么,然后用生硬的语气说:“那个什么,我觉得吧,人都必须努力学习进步,以免被激烈的社会竞争淘汰。”
钱贝贝听得一头雾水,说:“哦,那你加油。”
武志刚吞吞地说:“呃,其实呢,这事我需要你帮忙。”
钱贝贝更摸不着头脑了,问:“为什么?”
武志刚紧张地说:“那个,都是同事嘛,相互帮点忙呗。你有问题也可以找我问啊。”
钱贝贝看武志刚这副傻乎乎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说:“我是说,我怎么帮你啊?”
武志刚松了口气,说:“我想学日语。”
“闹了半天,就这事?还搞得那么神秘。”钱贝贝终于弄明白了。
钱贝贝一向好为人师,本科的时候成绩好,大家都来问她问题,钱贝贝很享受那种被大家环绕的感觉。甚至毕业前她也一度考虑过要不要将来去当个日语老师。但是大学的日语老师告诉她,把同样的东西重复几遍几十遍、乃至大半辈子,其实是一件非常、非常无聊的事情,要她一定慎重。钱贝贝一想,觉得很有道理,所以打消了这个念头。
就在钱贝贝的思绪又回到大学时代的时候,武志刚问:“那我能跟你学吗?”
“可以。但是我看你也没必要学那么多,学个早上好什么的就可以了。”钱贝贝说。
“那不行,我的目标是能跟日本人交流。”
“你可以这么想,但是你肯定会半途而废的。人家那种喜欢日本文化的还坚持不下来呢。”钱贝贝给他泼冷水。
“你就放心,我肯定特别努力。”
“好吧,但愿吧。”
武志刚后退一步,对钱贝贝作了个揖,说道:“钱师父受徒儿一拜!”武志刚原本就很壮,加上他作揖非常标准,让人感觉仿佛是电影里走出来的动作片演员。
钱贝贝哭笑不得地说:“哎你干嘛啊,傻不傻啊,赶紧收起你的套路吧啊,让人家看了笑话。”
“徒儿明白,就此别过。”武志刚说着,一溜烟跑了。
钱贝贝摇了摇头,感觉这家伙是来搞笑的。
下午,钱贝贝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坐上班车回家。然而依然没有看到织田。她觉得有点失望。
晚上吃过饭,爸妈打来了视频通话。
钱贝贝还是一如既往地跟父母东拉西扯地随便聊聊,但是今天妈妈似乎不像平时那么有耐心。
“贝贝啊,妈妈有个事得跟你说说。”终于,妈妈忍不住开口了。
“什么事啊?”
“妈妈给你找了个小伙子,你要不要见一见?”
“啊?”钱贝贝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不过,她又赶紧把下巴收了回来,免得吓着妈妈。
“我跟你妈说,别老去打麻将,老打麻将的女人没几个好东西,她非不听。”爸爸在旁边恨铁不成钢地说。
钱贝贝愣住了,实在是无法把爸爸的话跟妈妈的话联系起来。
难道说,妈妈把自己输给牌友了?
“别听你爸瞎说。”妈妈说,“乖女儿,是这样...”
原来,昨天妈妈去找朋友打麻将的时候,聊起了钱贝贝失恋的事情,牌友们纷纷说,钱贝贝自己女孩子家一个人在北京很不容易,女儿这么坚强,一定是妈妈教育有方之类的。妈妈一时间感觉有点飘飘然。这时候,有个牌友说她一个拐弯抹角的亲戚也在北京工作,是个条件不错的小伙子,现在还单着,问妈妈有没有兴趣给钱贝贝介绍一下。妈妈一听,更高兴了,于是满口答应。但今天才想起来,这事并没有问钱贝贝的意见。
“人家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搞相亲这一套了,你跟你那些一起打麻将的都是胡闹。”爸爸带着气说。但其实爸爸并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到底喜欢不喜欢相亲,他只是借题发挥,抱怨妈妈最近老是去打麻将。
“老东西,一会再收拾你。”妈妈支走了爸爸,说:“女儿啊,你就当给妈妈个面子,去见见他。你要是觉得不错呢,就处着,要是觉得不行,就不用再联系了,你看这样行吗?”
钱贝贝无语了。妈妈还真是积极。她一直觉得相亲是一个距离自己很遥远的东西,没想到现在一下子找上门来了。
钱贝贝知道,妈妈是一个好面子的人,如果自己断然拒绝,会弄得妈妈在牌友们面前抬不起头来。于是钱贝贝说:“先发个照片看看。”
妈妈发过来一张照片,说:“这小伙子看着还挺帅的,在互联网企业,挣得也不少,我看挺合适。”
钱贝贝看了一眼照片,是那种证件用的正面免冠照。照片里的小伙子长得确实还可以,虽然皮肤有点黑,但是戴着眼镜,看上去很斯文,很耐看。
钱贝贝说:“好吧,给老妈个面子,见一见。”
妈妈如释重负地说:“宝贝女儿真乖!我让他加你微信啊。”
“下次这种事情别随便答应。”钱贝贝提醒眉飞色舞的妈妈。钱贝贝觉得,似乎中年妇女都有一颗当媒人的心,非常乐意撮合年轻人。她倒是不反对妈妈有这种爱好,但是希望妈妈对自己的女儿别太过于积极。
“你放心,昨天是我一时糊涂了,下次肯定不会了。”妈妈说。
“还有下次?”
“那可不!谁能保证这个就一定配得上我的宝贝女儿?咱们得多留意几家。”妈妈理所当然地说。
“妈...这事你真的不用这么积极。”
“我不积极怎么行,我的好女儿一个人在外地,得找个人照顾你啊。”妈妈说。
“有芸芸呢。”钱贝贝说。
“我不让你照顾就不错了。”周芸听到了钱贝贝的话,吐槽说。
“咱也不能老是麻烦人家。而且,你也不小了啊。”妈妈说。
钱贝贝一听,顿时瘫倒在了沙发上,整个人都泄了气。以前爸妈一直都觉得她还小,仿佛她仍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现在一夜之间,妈妈开始说“你也不小了”这种话,弄得她很不适应。
妈妈说:“贝贝啊,妈妈没别的意思,只是,现在女孩年龄大了确实不好找对象。我在网上看,那些28、29的都很想再年轻个三岁,哪怕一岁,觉得自己当初应该趁年轻找个好男朋友。妈妈怕你将来也这样后悔。”
“哦。”钱贝贝能理解妈妈的心情,但是事情有点突然,她还没反应过来。而且钱贝贝非常自信,觉得只要自己想,找到个男朋友简直易如反掌。想到男朋友的事情,傅瑞文的微笑在钱贝贝眼前一闪而过,钱贝贝摇了摇头,然后傅瑞文换成了织田灿烂的笑容。钱贝贝劝自己,花痴也要适可而止,不能幻想那些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挂了视频通话之后,钱贝贝出神地望着天花板,直到周芸张开五指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周芸看钱贝贝回过神来望着她,问:“阿姨跟你说什么呢?”
“相亲。”钱贝贝说。
“哎呦,你妈可真够着急的。”周芸忿忿不平地说。
“不是她着急…是她一个朋友听说我跟男朋友分手了,就想给我介绍个男的。我妈一高兴,就替我答应了。”
“行吧,见见就算了,千万别动感情。”
“为什么?”钱贝贝本身不是很反感相亲这件事,不太明白为什么周芸一听到相亲两个字就变得这么愤世嫉俗。
“相亲都是家长忙活,不尊重子女的意愿。”周芸说。
钱贝贝不太同意,但还是说:“哦…”
“而且,相亲这种事情,根本就是把人像商品一样比来比去,思考自己是赚了还是赔了。两个人要在一起,必须要有一些浪漫的、非理性的情感,不然跟动物配种有什么区别。”
这条钱贝贝倒是基本同意,但是她觉得周芸似乎有些把事情往坏处想了。
周芸还在滔滔不绝地痛陈相亲的危害:“相亲绝对是最物化人的一种行为。你愿意把自己当成个商品,摆在橱窗里让别人淘三拣四品头论足吗?反正我是绝对不愿意的!相亲的本质就是…”
钱贝贝打断她,问道:“那像周芸同志这样的独立自主的女强人,新时代的新女性,准备怎么找男朋友呢?”
“我?我不需要男朋友啊。”周芸淡泊说道。
“那你怎么对相亲看得这么透?难道你平时都在琢磨这些事情吗?”
“我…我这是站在你的角度思考出来的,”周芸指了指自己的头说,“感谢我吧,你的大脑可能在这里。”
“好吧,感谢周芸同志百忙之中替我思考,我知道了。”
周芸摇着头说:“我这是免得你被拐跑了喊我去救你。”
钱贝贝伸了个懒腰说:“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不一会,钱贝贝收到了一个好友申请。钱贝贝一看,是妈妈介绍的那个男生。钱贝贝同意了好友申请,然后发了个你好。
过了半天,对方也没反应。钱贝贝对这个人的诚意感到怀疑,就没有再等下去,早早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