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云杭，凉意渐增，连绵不断的秋雨让这座古老的城市平添了几分萧杀之意。
城防军司令办公室内，明轩依窗远眺，淡淡的雾气遮蔽了他的视线，只能看见远处楼阁浅浅的轮廓，一种难言的情绪在他心里发酵，他无声叹息。
杜东从并未关严的大门处轻轻看了一眼，心情也颇为沉重，良久才无声把门合上，向一旁的白苏和小青问了一句:“小轩……这样子已经多久了？”
“从那天回来……快一星期了。”白苏担忧的目光似乎穿过了紧闭的木质大门，凝聚在那道削瘦挺拔的身影上:“我知道他的心思，这种时候，我们都帮不了他。”
重庆特遣云杭专员小组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涉及的人员一律法办，明轩以城防军的名义发出通告，声明追回的赃款留部分填充军费以外，其余则列出明细，全部用于地方民政。这年头，官家要钱容易放钱难，明轩此举赢得云杭百姓一片赞扬，对心目中的战神更是心悦诚服。
同样不出明轩所料，押解入重庆的专员组和呈报的证据如石沉大海一般再无半点消息。政府也只发了一个口头嘉奖，赞扬云杭城防军司令明察秋毫，为国除害云云。
“小轩看着温文尔雅，处变不惊。实际骨子里也是个热血激昂的少年人。”杜东对白苏道:“白姑娘……再去劝慰一下他吧，这些年……他也太累了。”
白苏点头，向小青嘱咐一句，轻轻推开门，走进明轩的办公室。
“小白，是你吗？”明轩还未回头，便出声问道。
“是我。”白苏微笑回答:“怎么认出我的？”
她说着，随手为明轩桌上的茶杯里泡了新茶，递到窗前的明轩手里。
“你的脚步声，我一直记得。”明轩接过茶杯，淡淡的温热传递到手心里，半晌，他轻轻道:“小白，对不起，我这个样子，这些天一定让你和小青他们担心了吧。”
他没有等白苏回答，又说道:“小白，你看到了，云杭，并没有外人看起来那么好。对外有敌寇入侵，对内，也有来自自己人的明枪暗箭。”
他随手从桌上抄起一份电文，白苏看的真切，赫然便是重庆政府下达的场面上的口头嘉奖令。那日，是她亲手交给明轩的。
想想专员组的销声匿迹，在看到这份电文的一瞬间，明轩就明白了，所谓的巡查任务，所谓的专员小组，全部都是冠冕堂皇的谎言，他们来到这里的唯一任务，就是奉重庆政府的授意，靠金条和大洋瓦解掉他对云杭的控制，分而化之，削弱城防军的战力，以此消除掉云杭这颗政府眼中钉的隐患。至于此后的城防军还有没有抵御日寇的能力，云杭一旦沦陷百姓们何去何从，根本就没有被重庆的政客们考虑过。
听了明轩的分析，白苏也是心中一寒。政治斗争的可怕超出她的想象，这种危险绝不亚于枪林弹雨的战场，而且更阴冷，更杀人无形。
“三个月！他们贪污的钱，足足够城防军数万将士三个月的军饷！”明轩突然咬牙恨声道:“专员组入城才不到一年！小白，若不是你和小青出手及时，他们还不知道要干出什么事来！国难当头，我云杭尚且如此，在别处，又有多少跗骨之蛆在为一己私欲刮民膏，喝兵血，发国难财！”
“——他们用这等下三滥手段瓦解自己的军队。”明轩眼中多了几分苍凉:“我为将士们寒心啊！”
白苏轻轻扶住他的手臂，轻声道:“军国大事，我了解的太少，但我知道一点，阿轩，你做的够好了。收复赃款，还于百姓，公正无私，惩处祸首，你凭一己之力庇护着云杭城，百姓和将士们都看在眼里。——阿轩，守土抗战，绝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做你心中认为对的事情吧。我们都支持你的选择。”
“小白，我都明白。”明轩摇头长叹:“如你所说，我能保证的，也只有一座云杭城了。”他漆黑的眼眸深深看着白苏:“谢谢你，小白，这些话，我还是第一次同别人说呢。”
白苏温柔一笑:“小青和杜参谋长都在门外等着你呢，阿轩，我一直相信你，一定会很快振作起来。”
明轩看着她浅笑的娇颜，轻轻点头，一瞬间，在心中思虑许久的事情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再度远眺窗外，语气变得坚决。
“我不会倒下的，也不会放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