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霞山的日子很平淡,每天早上起来先聚到饭堂中吃饭,而后去书院听天权子师父讲课,午饭过后,看其他师侄都去那演武台上练功,镜心心里痒痒的想去偷看,可那里地势开阔,无处藏身,要是被如凶神恶煞般的镜名和镜恒两位师兄发现,免不了又是一顿板子,只能作罢。
午后,镜心便怀中揣着泥鳅功,一边藏书阁中读书,一边“骚扰”楼下与孙不厌对弈的天权师父。
天权子思路总被他打断,以往十局胜之七八,镜心来了之后,却是输多胜少,自是不胜其烦,可他身为先生和师叔,修养极高,虽然心生怨气,总也不能发作,投子认输后,只是叹气:“今日之棋,真是没有章法。”继而再摆一盘,对镜心道:“师侄,有何问题先行记下来,想一想,实在不懂,凑够十个一并来问,你这样上楼下楼,来来回回,也会滋扰其他人。”
镜心点头称是,却不敢把问题凑在一起,以免被天权子看出来问的是武功心法,把一两个“泥鳅功”心法的问题掺入七八个经史之问中以混淆视听,进境却慢了许多。
镜心也常怨恨自己以往没有好好念书,到如今一本武功秘籍在面前,居然也看不懂,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在钻研“泥鳅功”的同时,也去念前人典籍,为日后可偷入“武类”房打基础。
过了七八日,“泥鳅功”已全部释义完,总归是全部看懂,却只领会了四五分,于是按照功法修炼,只觉得丹田微微发暖,却感受不到“气”在何处,这么又练了四五次,不知觉已经到了深夜,练来练去好似“丹田之中微微发暖”已到极致,正愁眉不展中,忽而有人拍了拍他的后背。
镜心一惊,打了个哆嗦,回头一看,却不见人来,以为是个错觉,绕绕头继续钻研。可他刚转过头去,又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转头大怒:“谁啊!”,依然不见人影。
镜心微微打鼓,难不成又来了鬼魂?想到前几日随镜玄师兄去温泉,吓得魂飞破散,还错把师兄当成鬼魂,这次也是定是自己多虑了,于是转向另一边,继续修炼。
“孩子,你这么练是不行的。”谁知耳边传来粗犷浑厚之声,这声音似乎从四面八方而来,辨认不出方向。
“你是谁?”镜心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连转了一圈,却不见人影。
“我是昭冥子……”
“你……你胡说……”镜心嘴角也在颤抖,“昭冥子师祖已仙逝了……”
“我没有死,我一直在这里。”那声音道,“我见你这小子练得极为难看,着实看不下去,只能指点你一二。”
镜心提着灯,围着书架绕了两圈,仍是不见人影。
那声音道:“不必找了,你看不见老夫的。”
镜心这才坚信不疑,扑通跪倒在地:“请师祖指点!”
那声音道:“修气需先吐纳,所为吐故纳新,吐身中浊气,浊气一出,清气自入。”
镜心盘腿坐定,随着那声音修习起来。
“吐纳之时需心无杂念,心中空无一物,脐下三寸为气海,是为丹田,吐故纳新中,感知清气入五脏六腑,游遍周身,后入丹田。”
镜心已觉丹田中微微变暖,似之前所练。
“吐纳方二十四,丹田方可固元气,元气聚则精气足,精气足则金枪不倒,百折不挠,御女无数……哈哈哈哈!”
镜心猛然睁开眼,只见一书生靠在墙边大笑——是文致远。
镜心怒道:“笑屁!”转而又觉得奇怪,“你怎么做到的,我怎会看不到你?”
文致远笑道:“小兄弟,我一直在你身后,只是你没发觉。”
向来修炼武功招式在其次,先学内功心法,也便是炼气,内功精进后,气力大涨,加以听音辨位等法,逐渐耳聪目明,自然可辨认出常人无法辨认之音,看出飞箭、暗器,兵刃之行路,久而久之,步履轻盈,可翻墙越院而无声。文致远轻功极好,镜心却未曾修习武功,如耳聋眼瞎,是以刚刚文致远一直跟在他身后,也无法发觉。
文致远见他只是拿着一本心法一通胡来,练不会倒还好,若是练得走火入魔,气息倒流难以疏导,反而会得内伤,又道:“哪有你这般修炼武功的,天枢师伯不教你吗?”
“他不肯教我武功,说我资质太差,学了是糟蹋他老人家的绝学。”镜心添油加醋道,“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午后才回来,先去跟天枢师伯交代客栈的事情,又去见了天璇师父。”文致远调笑道,“当时走得匆忙,恩公你也在昏迷中,没来及谢过恩公,今日小人特意来谢过恩公。”
“那金三江如何了,恩公我肚皮上还留着他的脚印呢,你有没有代我在他肚皮上留上一个脚印?”
“这个……这个……倒是忘了。”文致远道,“师伯他老人家非要我好好照料他,毕竟师命难违。”
“呵呵……”镜心冷笑一声,“你就是这么感谢恩公我的,既不代我出口恶气,还装祖师爷来戏弄我,良心都叫狗吃了!”
“小兄弟,我的良心可没被狗吃。”文致远脸色一变,“本来我打算为你做三件事作为补偿,如今第一件事已经替你做过了,还剩下两件,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小兄弟你一句话,我文致远万死不辞。”
镜心见他言语中甚是真诚,好奇道:“你替我做了何事,难道是作弄我吗?”
“非也,非也,这事虽然也不大,对你来说却是要命的紧,我知道这事很要命,便替你做了。”
镜心和文致远不过一面之缘,镜心当时不过在金三江面前说了几句胡话,随后就被金三江一脚踢晕,再醒来时文致远已经离开,二人甚至都么正式照过面,谈过话,再见面便是此刻,镜心也不知这“一面之缘”中能替他做什么要紧事情来,不免疑惑道:“替我做了何事?”
文致远微抬嘴角,眼中透出一股阴冷之气,“不必问是何事,以免引来杀身之祸。”
镜心见他面色摄人,不禁一凛,也不敢再追问,便道:“正巧,我这还真有两件事请你帮忙。”
“请讲。”
“第一件,我想学武功,可师父不肯教我,我想……你来教我。”
“此事不难,只是由我来教不如让天枢师伯来教,跟我学,只能学些微末的功夫。”
“要是他肯教,何必我来自行钻研。”镜心轻叹一声,“我这也是没辙了。”
“还有何事?”
“第二件,我想进那武类阁。”
文致远一惊,道:“小兄弟,恕我直言,你一无名师教导,二无武学根基,就算进入房中,也学不来上乘武功。况且天枢子不让你学武,自然有他的用意。”
“你说可以替我做两件事,我便说了两件,没多说一件,也没少说一件,你直说做得做不得吧。”
“自然做得。”文致远皱眉道,“不过我也有两个要求。”
“说来说去,还要谈条件。”镜心撇撇嘴。
“这两个要求并不难做到。”文致远道,“第一,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多一人知道我就不再教你武功。”
这事情本就偷偷摸摸,镜心也不愿其他人知道,尤其是师父,欣然点头应允。
“第二,无论发生何事,不要在碧霞山上露出武功。”
镜心学武是为了报仇,本来也不打算在这小小的碧霞山中用,又是点头道:“这事不难。”
文致远伸出手来:“咱们击掌为誓!”
啪!一声脆响在藏书阁中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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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见已至深夜,结伴返回小舍,孙不厌和钱三喜一见他们回来,立刻换了个模样,是毕恭毕敬,两个人一个文弱书生,一个贪财吃货,想必不是文致远的对手,平日里自然是受了不少欺负。
文致远一进门,脱下书生的衣服,丢给孙不厌道:“这身衣服着实穿不惯。”说罢换上一身武服,温润之气一扫而无,变得干练许多。
其实文致远哪是书生,只不过借了孙不厌的衣服来扮个书生而已,穿得华贵一些,显露一下身份地位,意在引蛇出洞。他本以为这客栈不过流寇劫匪,随手打发掉便是,没想到还真出来个硬茬金三江,反倒毁了衣裳和铁扇……
孙不厌捧着这件袖子已经碎成片、满是泥土的衣服,也是有苦难言,道:“文兄……我的铁扇呢?”
“铁扇……什么铁扇?”文致远故意装傻,“我听不懂啊,孙老弟。”
孙不厌比划着形状:“就是这么长,这么宽,黑色的铁扇啊,你临走之前借走的。”
“哦哦哦……你说的是那铁扇啊。”文致远从身后掏出一捆铁扇的“骨架”来,“还给你!”
孙不厌接过来,扇骨散成一堆,有弯的,有折的,还有断的,他一阵哀叹:“作孽啊,作孽,这乾坤扇可是我大哥送我的,哎,我回去该如何与他交差……”
孙不厌还没叹息完,这头钱三喜捧来一包鹿肉,放到文致远面前道:“大哥,你借我的钱袋……还在吗?”
文致远掏出一个布包,晃了晃,只能听见几个铜板撞击之声:“钱袋在啊,给你!”
钱三喜试探道:“里头……里头的银两用完了?”
文致远怒道:“临走之前你说的,给你留点就行,我没给你留吗!”
“谢……谢谢大哥……”钱三喜把寥落的钱袋塞进腰中,哀叹着上床了,他把头闷在被窝里,撕心裂肺地喊着:“亏本的买卖啊,亏本的买卖!”
文致远装作没听见,招呼镜心道:“小兄弟,来,今天开荤,吃鹿肉。”转而调笑钱三喜道,“钱老弟,我还欠你多少钱啊?”
钱三喜从被窝中钻出,哭丧着脸:“还欠我一千三百四十五两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