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生活要怎么过,涂涂还没有想好。现在不仅仅是涂涂一个人,还有田田,她不知道怎么对她来说是最好的,她担心自己不能很好的养大她,她要顾虑的太多太多。
非常不幸的,医生告诉她,孩子保不住了,要尽快做手术清理干净。
不幸的事总是接踵而至,不给人一点喘息的机会。
回首这几年,辛苦拼搏,艰难怀孕,难产,被冷落,被背叛,流产,这所有的一切都配合的如此紧凑,它们联合好了要把涂涂彻底打倒,倒入尘埃,再无振作的勇气和信心。
然而,自怨自艾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涂涂知道她接着要做什么。
她与医生约好了时间,那一天,李言陪着她一起去了做手术的地方。
做人流手术的地方在医院的一处角落,并不起眼,但那里却满满的坐着患者和家属。患者被安排坐在房间里面,家属都在外面等着,被叫到的时候需要家属过来签字。
涂涂坐在房间里面,观察着周围的人。
她们当中,有年纪大的,也有年龄很小的,有看上去大方知性的,也有没读过什么书的。
大家都默默的坐在那里,个别人会互相聊几句,但因为彼此都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并不美好,所以没有人会带着高兴的情绪。
等待了一会,一个护士走了过来,开始跟大家讲解手术的过程及可能造成的后遗症,同时警示大家后面出现异常状况的处理方式。
护士口气冰冷,这对她来说,可能只是一个不断重复的工作流程,可对于即将手术的这些女性而言,每一句都会令她们印象深刻。
护士讲完后,开始安排大家陆续进入手术的地方。
手术的地方不像涂涂剖腹产的那种手术室,没有无尘环境。
虽然护士强调了在换衣服之前要换鞋,仍然有人忘记换鞋,穿鞋踩在木地板上,然后又退回去。
大家挤在一起陆续换了衣服和拖鞋,进去房间更里面。
这里左右两排摆着十张病床,病床上的床单被罩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旧旧的。
护士安排大家坐在床边,告知大家等待手术,然后就离开了。
她们当中的一些开始聊天,一个年长的中年人说,她一直生儿子,已经有三个儿子了,想要个女儿,可是这一胎还是儿子;另一个年长的中年女人说,她想要个儿子,可是总是生女儿;一个长得很善良的女生说,暂时不想要孩子了,太辛苦;其他几个,聊着一些别的事情。她们显得比较轻松,仿佛不会对此产生内疚,也没有过多的痛苦。
有几个人不说话,她们就坐在那里,静静的,涂涂是其中之一。
她没有对此次手术感到紧张,也没有表现出痛苦,她只是坐在那里,麻木的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是啊,一个不经事的小丫头现在总算是经事了,她终于觉意识到自己不再是那个单纯的小丫头了,这一点,才是最让她感到难过的地方。
这些女生被一个个推进手术室,片刻后,她们被两个两个的推出来,然后,护士就会问,谁准备好了?
这场手术对涂涂来说,其实是很痛苦的,无论如何,这都是结束了一个可能会出现的小生命啊,即便只能如此,所以,在被护士问到的时候,她都不说话,让其他人先去。
等着等着,涂涂就从八点多等到了十一点多,几乎所有的人都做完了手术,只有涂涂,仍然坐在那里,内心流着眼泪,退缩着,退缩着。
此时有一个女生被推出来之后,她意识清醒,坐在轮椅上,低着头,呜呜的哭着。
推她出来的护士没有表情,只是毫不仔细的把她半推半抱的放在床上。
手术室里面没什么人了,涂涂看她好可怜,就去坐在她的床边。
她抬起头,看见了涂涂,虽然并不相识,但她却跟涂涂说:“我好疼啊!我这个月第二次做这个手术,我做过三次这个手术了,我好疼啊!”,然后她又开始抽泣,涂涂看到此情此景,忍不住流下眼泪。这眼泪,为了她,也为了自己。
涂涂想,一个人,是有多难过,是有多心痛,是有多无助,才会向一个完全不相识的人吐露自己的伤痛。
她想,令这个年轻女孩更加痛苦的,可能并不是手术本身。
最后,所有人都做完了手术,只剩下她,于是她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房间里面有三张病床,病床上的景象令人触目惊心。
两个女生赤裸着下半身躺在那里,像是没有意识,从她们子宫伸出的管子里面汩汩的流动着鲜红的血液,发出往外吸血的声音。负责推她们出去的护士站在床尾,准备着把这些手术结束的人放上轮椅,推出去。
流水线式的作业,令这项结束生命的工作显得如此正常和平淡,但每个要去手术的人心中的百般滋味,只有她们最清楚。
涂涂被示意在空出的床位上躺下,护士开始做准备工作,她用冷漠的口气跟涂涂说,要注射麻药了,涂涂点点头。很快,她就失去了意识。
恢复意识的时候,是她被那个粗鲁的护士堆放在床上的时候。
她蜷缩在那里,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她能感受到肚子的疼痛,几乎无法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