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战场救护队”的电话响了起来。
“院长,突击队一号首长找你。”
“哦!”从景佁手中接过来的话筒被紧贴在耳边,“我是董华,请指示。”
“我是帅骁。为粉碎敌人顽抗,实现团首长‘天明时分结束战斗’的决心,三十分钟后,我营预备队将从三梯队左翼进入战斗,尔后向敌背后‘穿插迂回’;现要求‘战场救护队’抽调部分人员,跟随预备队行动;另外,再派人给二梯队送‘五十人份’的急救器材,器材先送到一营指挥所,交给王参谋。以上任务是否明白?”
“明白!我立即执行!”
根据一营营长的决心和命令,董华即刻对“战场救护队”作了新的部署,她的安排是:令“第二救护所”率“警通一班”和女兵景佁,于十五分钟后出发,随一营预备队行动,向敌后穿插迂回;另外,令女兵陈三妹,向另一个方向的营指挥所运送救护器材,准备好即可出发。
在景佁心里,她很想得到陈三妹的任务,因为大个子在那里,她想他,希望靠他近一些。但是,此刻的她没有再吭一声。她知道,预备队的穿插任务更危险,到那里的每个人都可能牺牲。
不一会儿,董华来到景佁身边。
“小景,准备好了吗?”
“好了!院长,不过——”
看景佁欲言又止的样子,董华问:
“什么事?你说。”
“如果——我回不来,托院长把这个交给一营长。”说着,景佁把一个绣着红花的小香袋递到了董华面前。
短暂的迟疑后,董院长接过小香袋。
“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来,战地医院少不了小景姑娘。”董华一边苦苦地微笑,一边将香袋放入胸前的内衣口袋,与其中的怀表挤在一起。
几分钟后,她掏取怀表查看时间,却不慎将香包带了出来。当香包落地、玫瑰花的浓烈香味扑鼻而来的时候,她真真着急了。接着便是一阵地毯式的快速摸寻和失而复得的过程,她总算把那只香袋和从香袋中掉出来的一只“花都粉饼盒”捧在了手里。这会儿,粉饼盒已被震开,在附近火光的映射下,她看到了盒内的一张心型小纸片,纸片上画着一个英俊男军人的头像和一个小了许多的女孩儿头像,在男军人的头像下面写着“大个子”的字样,在女孩儿的头像之下写着“景佁”俩字,俩人之间还印着一个大大的“爱”字。
这下董华震惊了,连身上的肌肉都颤抖了起来。在小香袋被再次装入内衣口袋的瞬间,她听到了一阵心脏敲打粉盒的奇特声音。作为参军多年的烈士后代和巾帼强人的董华,她的心理承受力一贯很强,可这会儿又怎么会如此失态呢?
原来,大个子是她追求了三年的恋爱对象,是日夜思念的人、生命的一部分,她对他的爱极为深厚;可就在这一刻,她得知景佁也爱他,还爱得真诚、纯净和感人,也就是说,在今晚的战场上,董华又平添了一个敌人,重要的是,这个敌人竟然叫景佁,一个能量无限的花都好女孩儿。所以,她震惊了、激动了、恐惧了,但更多的还是心虚,她突然对自己刚刚下达的那个命令有了强烈的抵触——她愿意在平等的竞争中战胜景佁,却不愿亲手将景佁推向最危险的战场……她似乎在怜悯景佁,为景佁抱不平,甚至还憎恨起自己的“卑鄙”。
几秒钟后,董院长大声喊道:
“小王,小陈,小景,到我这里来一下。”听到召唤,三位姑娘急速靠拢,之后便是一个落地有声的最新命令,“情况有变化:预备队方向由我亲自带队;陈三妹运送‘救护器材’的任务转交给景佁,景佁于三分钟后必须出发,在把器材送到一营指挥所后,就留在那里参加一营的救护工作。王班长把调整后的情况立即通告两位所长。还有,我不在期间,战地医院由一所所长指挥。以上决定,明白没有?”
“明白!”
王班长和陈三妹速速离去,只有景佁还伫在原地。
“院长,我还是跟你去预备队吧,那里任务重,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服从命令!”董院长的语气略显严肃,“给帅营长的那个小袋袋你自己交给她吧,还有,我也有一件东西要托你带给帅营长,谢谢了。”
说着,她即小心翼翼地把小香袋和另一个蓝色的小布包交到景佁手中。此刻,景佁觉察到院长眼里闪动的泪花,不过她没多想。在如火的战情和院长不可抗拒的神情面前,她受领了新的任务。从极端危险的方向上突然解脱出来,她有一种莫名的不真实的感觉,但那个马上见到大个子的预期,又使她万分惊喜。
转眼,景佁出发了。
她背的是一个塞满救护器材的大包,包的分量很重,压得她挺不直腰,每迈一步都有站不稳的感觉,但她没有退缩,她知道,自己背的不是纱布胶带而是战友的生命,所以必然沉重。为确保完成任务,她决定沿着“战场通信线路”走,电线是直通指挥所的,定点精准绝对捷径,但是,这些电线都是通信兵们飞檐走壁架设的,沿途翻墙越沟、障碍重重,一个背着大包的女孩儿要重蹈此路,绝非易事。就这样,她咬着牙、摸着黑,硬是在废墟中攀爬穿越,蹒跚前进。
突然,耳边传来“嗖嗖”的呼啸声,她即刻卧倒。接着便是炮弹爆裂的巨响,震得头晕耳鸣。这时,她隐约看见前方土墙上的一根电话线的断头,估计是营指挥所通往炮兵群的电话线被炸断了,于是她急急靠上去,三下两下即修复完毕……
之后又是一阵奔跑,她终于看到了一营指挥所的轮廓。为此她禁不住激动起来,马上就能见到他了,他好吗?安全吗?说心里话,景佁甚至喜欢这种忐忑不安的感觉。可就在此时,身边的炮弹再次爆炸,景佁被气浪推倒在丁香军士兵的尸体上,同时,弹片划破了背包,器材撒了一地。在熄了熄眼中的火花之后,她咬紧牙关站了起来,开始收集散落的器材。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她几乎就在拼命。显然,每提前一分钟完成任务,就可能多拯救一个战友的生命。
同一时刻,全城火光交织,枪炮声就像架子鼓的击打声那样抑扬顿挫,一切都喷薄着战争的“美丽”,而为美丽铺垫的却是鲜血和撕裂的肢体。
为掩护预备队穿插,一营的正面部队加强了攻势,他们炸地堡,烧铁车,抗敌反击,积极推进。而预备队则趁机进入战斗、迅猛穿插,在粉碎了敌人的阻击后,他们到达了敌人的后方。接着,便是预备队发起的向敌“纵深阵地”的猛烈攻击,那情景,就像在敌人的屁股上捅了一刀。